主題座談公仔世代

假面虎

本報訊】
曾經在政治煙塵中，本報推出「相對論」專欄，邀請名人褪去平日的社會角色，還原以「家人」、「師生」或「同學」的身分對談。真性情的對話，每周為讀者闢出自在的閱讀空間。

在價值觀急速變動的年代，深入而懇切的智慧對話，對人心的指引，與瞬息萬變的資訊一樣重要。因此，我們推出「相對論2.0─主題對談」專欄，提供讀者知性與感性兼具的閱讀趣味。


黃子佼 劉維公 公仔世界稱霸王


【何定照 李思嫻 顏甫珉 鄭朝陽】
「公仔」已是台灣當紅辭彙，既是行銷利器，又是文化產品，還躍入美術館殿堂，接受粉絲膜拜。

總是走在流行浪潮之前的藝人黃子佼，是國內收藏設計師公仔的先行者。他毫不理會旁人「玩物喪志」的閒語，恣意地在公仔世界裡稱王，因為一尊尊身價不菲的公仔是他的心靈寄託。

研究文化產業的社會學者劉維公，由學生送他的「豆腐人」公仔裡，看見新世代的寂寞，只有向公仔堆裡尋找認同。不想長大的成人，藉著把玩公仔，回到兒時愉悅氛圍。

問：我們很好奇：到底「公仔粉絲」是怎樣的人？是哪些人在蒐集公仔？

迷公仔 追憶美好童年

黃子佼（以下簡稱佼）：我觀察到兩種人，一種是童心未泯，這群人的成長過程曾出現很經典的公仔，像五、六年級的無敵鐵金剛。這群人長大後想從公仔找尋過去美好的回憶。

另一種是御宅族，他們長期接觸動漫畫書籍和影像，會想要有實體的收藏。

劉維公（以下簡稱公）：我之前收到學生送的扭蛋，裡面是個「豆腐人」，皺著眉吃自己，讓人看了覺得很悲哀。我突然了解：其實公仔說的是這個世代的縮影。現在不少人是單親家庭、或是獨生子女，很需要玩具來創立自己的世界。

豆腐人 新世代好寂寞

加上近年男性傳統角色改變，讓kidadult（成人小孩）越來越流行。男生長大了，還是會玩公仔，大女生會玩Hello Kitty。我這個年紀，不會對豆腐人產生依戀，但我從它看到新世代的心事。

還有愈來愈多的都會單身男女也喜歡公仔，那是他們可以主宰的小小世界，在這裡每個人都是王。我預料將來對公仔的需求會更強烈，公仔也會更精彩，甚至加進人工智慧。像是會唱歌跳舞的pleo小恐龍，會更促進創意經濟的發展。

問：剛提到男性傳統角色轉變，這對公仔文化有怎樣的影響嗎？

棒棒堂 男人也愛打扮

公：男性從傳統角色中解放，電影裡的英雄形象也從硬漢、鐵漢（像李小龍），轉變為搞笑、無厘頭（比如，邊打邊搞笑的成龍，搞笑比武打更多的周星馳），也更向中性靠攏，就像不想長大的小孩，長大了還玩玩具。

現在年輕人是「棒棒堂世代」，穿著打扮很像偶像團體「棒棒堂」，他們開始柔性化，會打扮、綁頭巾，大學課堂上拿鏡子出來照的，很多是男生！

這些棒棒堂世代很令人期待，他們卅歲時應是台灣公仔次文化發展最蓬勃的時候。

佼：公仔也改變了很多辦公室的桌上風景。以前大家的辦公桌上大多放卡片、照片或盆栽，現在變成各種公仔或是扭蛋商品。

獨居男 裝潢全為公仔

問：以黃子佼的經驗來說，把玩公仔真的有心靈療癒效果嗎？

佼：有。小時候是為了打發時間玩玩具，長大後我一個人獨居，家裡的裝潢全為擺設公仔量身打造，而且是不讓外人去的。

在家裡支配公仔的地位，很有趣、很有成就感，也是對兒時回憶的追悼：追悼逝去的青春、消失的髮量，和初戀。


新聞辭典
棒棒堂世代


【本報訊】
劉維公認為，「棒棒堂世代」可泛指1990年後出生、20歲以下男性。他們就像台灣當紅少男團體「棒棒堂男孩」一樣，注重外觀打扮，但不同於早年「小虎隊」的陽光有為，而是改走可愛、女性化路線，行為舉止則幼稚、kuso，似乎是還在舔棒棒糖、還沒長大的孩子，可說是少年版的「都會美型男」（metro蛢exual）。


側記
扭蛋藏什麼？ 猜啊猜上癮


【記者何定照】
「每個公仔都是一段心路歷程」，當劉維公說出這句話，黃子佼在旁頻點頭，滿臉「我不能同意你更多了」的表情。

六年一班的黃子佼，在劉維公眼裡，正是被社會結構造就的公仔世代典型。黃子佼自承，幼時父親忙於工作，很少見到面，哥哥和他年紀相差又大，他「只好活在玩具的世界裡」。

「我就是那種一個人在家玩樂高的小孩。」黃子佼說，他本來蒐集唱片，卻因七、八年前唱片市場陷入重整，「不得不找個新目標，作為心靈的依託」，從此迷上公仔。

「一個人獨居，沒有女朋友，回家要作什麼？除了上網外，若還能有個空間可以讓自己擺擺弄弄，把公仔排得整整齊齊，很有當王的成就感，也像在追悼永不復返的童年。」到後來，黃子佼的家根本是為擺放公仔而設計。

劉維公也有自己的記憶點。五年六班的他，自承在「男性就是要不苟言笑、認真工作」的傳統價值觀下成長，沒想到在德國留學時有了意外翻轉。

「第一次看台灣同學玩扭蛋，只覺得不屑。」然而「每天念書真的很累」，劉維公開始養成定時跑去商店買扭蛋的習慣：「我不知道那（密封盒）裡面是什麼，但就是這個過程有樂趣。我會一直搖一直搖，猜裡面是什麼，一買三、五盒，很過癮。」

留學生的小娛樂，也讓劉維公和德國產生更深的連結。「這些扭蛋往往源於德國的玩具、動漫，而且都是一系列，背後都有故事。」買了一個扭蛋，就像買下與它相關的記憶，「裡面有種投射」。黃子佼直表同意：「真的很療傷。」

現在的劉維公，已經不玩扭蛋，只蒐集咖啡杯，旅行到異地，買個杯子作紀念；而黃子佼，七、八年來從公仔買家、推廣者到開店經營者，「每個角色都嘗試過」，如今又回到原點，當個「理性的收藏家」。

　　從熱情到沈澱，兩個人的思索不同，同樣的是，回憶起與公仔、扭蛋初戀時臉上幸福的笑容。

讓諸葛四郎 從記憶變公仔


【何定照 李思嫻 顏甫珉 鄭朝陽】
也有些公仔因為過度授權而貶值、崩盤（佼：蛋塔效應嘛。）不過，通俗化是必要之惡，有更多人喜歡公仔，才有空間讓更多設計師投身這個創意經濟產業。

佼：八年前，我主持電視節目談公仔，收視率奇爛無比！朋友們笑我每次引進風潮都跑得太前面了，社會跟不上來！現在國內比較多人注意到公仔這一塊，我看了真的不勝唏噓，因為日本已經紅了八、九年了。

問：台灣能像香港、日本一樣發展公仔文化產業？

公：台灣曾有「玩具王國」稱號，事實上只是代工的玩具王國（佼：現在應從OEM到ODM了。）。我稱公仔設計師為「想像工程師」，他們可以把有趣的想法、欲望和價值觀，轉化成微型的小玩具，引發收藏者和觀察家強烈的觀賞體驗。

除了造型，公仔還被賦予故事性，充滿情感，有文化的深度和厚度，刺激消費欲望。所以，會說故事的公仔最厲害，台灣得有更多「想像工程師」才行。

不過，當公仔往精緻化轉型，價格一拉高，就遇到經營困難。這意味有「公仔文化」不見得就有「公仔產業」　。所以，要推限量版公仔，卅歲左右的人要有好的經濟基礎才行。

　　日本的動漫文化讓御宅族成為模型集團「海洋堂」的重要客群，也說明特定群族的商機。但是，台灣有沒有這種族群？

佼：台灣有很多適合做公仔的老東西都沒有好好利用，像漫畫「烏龍院」裡的「蔡捕頭」、更早的「王哥、柳哥」及「諸葛四郎」，都留在記憶中而已；不像美、日，老式漫畫人物蝙蝠俠、超人至今還不斷有新的衍生產品。為什麼我們對曾經創造出的次文化，那麼容易淡忘和放棄？很可惜！

問：國內不少企業也推出代言公仔，還滿成功的？

公：「好神」公仔挺成功，不少企業出公仔，像統一超商的OPEN小將，雖有四格漫畫可讀，但了解整個故事的人並不多。對比加菲貓、史奴比等外來公仔，有卡通、漫畫支持消費者對它們的喜愛。像人壽業者的「台灣阿龍」也很多人喜歡，但它沒有任何故事，就比較難持續。

佼：台灣有很多很有潛力的公仔設計師，像Mark（張嘉倫）、奶油隊長，都很不錯，但他們都面臨「有腦無力」的窘境。要創作，還得摸索行銷機制，從投資設計、銷售通路到製造生產都不容易。

公：這幾年公仔一直跟手機、電影等異業結合，做置入性文化行銷，這是附加贈品的公仔跑得較快的原因，它慢慢培養一群愛玩具和公仔文化的人，這是好事。但設計師也不能當獨行俠。

佼：我建議有心從事這一行的年輕人，可以學習香港的公仔設計師Micheal Lau，先去上班，學會了行銷、會計等實務，再來創業都不遲。


玩公仔喪志？ 那，收集名車呢


【記者何定照、李思嫻、 顏甫珉 、鄭朝陽】
問：不過，收藏公仔常被說成是「戀物癖」，感受如何？佼：的確有朋友對我花這麼多錢在公仔上滿不以為然。這很難解釋，也沒什麼好溝通，你可以買三輛名車，她能買名牌包，我也可以買一百個公仔！每個人都需要自己的出口嘛。 我們的社會認為某些出口是OK的，像男人的後車廂打開總是高爾夫球具；那為什麼我不能有一百個公仔？我們在做的，就在顛覆這些約定俗成的價值觀，沒有對錯。我有分寸，不會讓自己破產。 今日的公仔可能就是明日的藝術品，當年羅丹的朋友看他的雕刻，也不知道那會是亙古流傳的藝術品。不過，現在社會以金錢為導向，能賺錢就有了正當性，所以我拿「這個公仔當時買五千，現在可以賣到五萬」的投資價值，反堵那些不以為然的人。公：我可以肯定地說，台灣把玩公仔的時代來臨了。有錢人愛玩跑車，公仔是常民的、付得起的把玩之物，所以我用輕鬆的角度看公仔，但社會思維對公仔文化並沒有解嚴。 社會看公仔文化似乎有「白色恐怖」，好像玩公仔是玩物喪志；國外沒有這些問題，玩就玩嘛，他們認為公仔就是玩具、嗜好、次文化，台灣沒有「教大人玩玩具」的社會規範，才有憂慮、恐慌。 其實，公仔是歷史和時代風格的縮影，像現在看到無敵鐵金剛，會想起當時的社會和文化意涵，裡面隱藏一些集體心理意識。要發展文化產業，公仔是很好的媒介，投資報酬率可能比電子業更高哩。 問：不過，當公仔文化不斷發酵，要注意什麼副作用嗎？ 公：公仔常用來促銷，也助長了病態消費。像第一波收藏Hello Kitty磁鐵時多麼轟動，現在磁鐵都到哪裡去了？當時的狂熱和滿足感，現在卻是nothing（沒意義），難免被批評。


【2008-05-05/聯合報/A6版/相對論 2.0】

[ 本帖最後由 whterfox 於 2008-5-16 11:09 PM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