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惟森

回家

協會裡的孩子總是來來去去。
有時候，感情剛建立，瞭解才開始，
孩子的父母親可能因為某些原因就把孩子轉到一般坊間的補習班。

「協會都不打人，孩子成績很難進步。」
「老師沒有威嚴，一點都不像老師。」
「考試成績並沒有比較好，我的孩子怎麼辦？」
「孩子跟老師感情太好，真怕他們搞師生戀。」
「唉！我已經給了他機會，他偏學不會自動！」
「看成績毫無起色，以後怎麼跟人競爭？」
各式各樣的理由，但似乎都離不開一個主要的原因，那就是：「成績。」

可惜父母親好像沒發現一些無法量化的「成績」。
例如：孩子的笑容多了，變得比較快樂了，
喜歡跟他們聊天了，不再討厭讀書了，不罵髒話了。
當然，考試也不作弊了。
只是，不再作弊之後的成績往往令家長難以接受。

很多時候孩子們在離開協會之後會偷偷跑回來看我們。
他們總是利用僅有很短的時間（比方說：學校剛放學或外出吃飯）跑回來。
那種眼神，老實說，真的很令人難忘。

是的，我是偷偷的在讀著他們的心。
當然，我們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然後時間到，起身，拖著沉重的步伐往鄰近的補習班走去。

「每次補習班考試我一定被打。」
「為什麼？」我好奇的問著剛「因故」離開協會不久的他。
「因為除了自然以外，其他的科目我老是考不到九十分。」
「這麼嚴重？別的同學也被打嗎？」
「並沒有。」
「不會吧？你又不是成績很差，好歹在這裡的時候成績還有十來名。」
「他們都作弊呀！」
「．．．．．」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這是意料中的事情。
在台灣的國民中學教育裡，連校長老師都作弊了，
我們又有什麼權利要求孩子不作弊？

「為了能不被打，他們只好作弊。拼命作，而且幾乎全班都作。」
「你沒有向老師檢舉嗎？」我好奇的問。
「幹嘛檢舉？」
「難道你不會不服氣？」
「不會。」

他輕描淡寫的回答，可我卻又好奇了。
「為什麼？」我問道。
「作弊是老師及爸爸媽媽逼的，又不是他們自願的。」
「．．．．．」
我嘆了一口氣，然後說：
「你把手伸出來。」
「幹嘛？」
他緩緩的把手伸到我的面前。
我則打開他的手心看著，不說一句話，
只是心疼的看看是不是有被打腫。
「老師，放心啦！我很耐打的。」他笑著說。

問題是，我很捨不得呀！
他又沒犯錯，為什麼要被打？
如果考不好孩子就要被打，那麼學生教不會老師要不要也負一點責任？
老師可以因為成績未達標準而揮鞭開打，
那補習班可以因為班級成績太差而打老師嗎？
家長可以因為補習班沒把學生教好而砸店？

難道打人真的可以合理化？
孩子為了生存而學會欺騙及作弊，這帳又該怎麼算？

他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
於是轉移話題，繼續說道：

「老師，這個星期天我能回來參加讀書會嗎？」
「補習班沒有安排嗎？」
「有哇。」
「那為什麼不去那裡讀就好了？」
「那裡哪有人真正在讀書！」
「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他們是被逼去讀書的，又不是自願去。
去那裡又沒幾個真正在讀，大部分的人不是聊天就是睡覺。
而且成績好的人都很勢力，除非要交換條件，否則是不輕易教人的。」

他滔滔不絕的說著。
但是，我知道這只是原因之一。
「好吧！你跟志偉還有彥仲他們約一約，然後準時來看書。」
他終於笑了。
我知道，他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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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瞿仲達。現任臺北縣鶯歌鎮青少年教育關懷協會執行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