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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愛情》戲點鴛鴦 席絹 5-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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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5-9-1 21:12:00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第五章

  這就是傲龍堡了。

  雄偉壯觀並且規模巨大得嚇人!傳說傲龍堡是北六省第一大巨堡,南方的皇城也比不上它的壯觀與固若金湯,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以秦秋雨南方人的眼光看來,它雖沒有南方那種雕樑畫棟的浮麗,但它無比的堅固,那才是最重要的。

  她能進入傲龍堡,連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三天前,一封信送到萬花樓,娟秀的楷書字體來自傲龍堡女主人蘇幻兒的纖纖玉手;想不到,那傳說中絕豔無比的石大夫人,居然也是個知識淵博的才女呢!

  石大夫人極誠懇的邀請她在石無忌生日當天登門表演歌舞。她用字相當客氣又含著極度的敬重,才讓秦秋雨答應前往;她很好奇蘇幻兒這個人,所以也破例的前往傲龍堡表演。身為花魁,這麼做雖會降低自己的身分,但她並不怎麼在意。

  好奇的原因來自數日前那位自稱蘇柳的假公子;她是女兒身!在被抱住那一刻,秦秋雨才恍然明白這一點,並且也十分震驚而不能自已──她到底是誰?為什麼要來逗她?那種挑逗並不含一絲輕蔑,只是純為好玩的逗弄她;秦秋雨甚至可以感覺到那人是喜歡她的。

  後來石家三兄弟全部出現──分別由不同的門包抄到「雅庭」的出現方式,更是疑點重重,那位蘇公子──不!蘇姑娘,與傲龍堡有什麼關係?

  想到那一幕,不由得連帶想起跌入石家三公子懷中的情景……她極力不去想的,卻無法抑止雙頰浮起的臊紅……男人與女人的確是不同的;石三公子的手臂強而有力,更加顯得蘇姑娘的摟抱太過柔軟而可疑了。

  即使是不太可能的事,秦秋雨仍不免推想到那蘇姑娘也許就是石大公子的夫人;那個傳說中美麗柔雅,而不可方物的蘇幻兒。但,堂堂一位大家閨秀,又是當家主母,哪會做出這等不莊重的事?萬花樓這種地方,有哪一個正經女子會來?可是……可是……那蘇姑娘的確是給石無忌「扛」回去的呀!秦秋雨還能怎麼想?

  加上今天的邀約,秦秋雨的好奇心更重了,對那神祕的石大夫人。而她心中是否也偷藏著一抹希望,想見見那石三公子?她知道她有,但她不敢去承認。她怎配去痴心妄想?何況,再過半個月她連最後一點尊嚴也將要失去了!朱大娘對她提過,目前要買她初夜的人,最高叫價到七百萬兩,是城北的金礦大王向大鵬。他不只有意當她第一個男人,還一直找朱大娘商量,想買下她當四姨太;這算是有些真感情了。

  朱大娘待她一直不錯,也有心為她找個歸宿,不忍見她繼續在煙花中淪落。但還能有怎樣的結局?她根本無法想像「一雙玉臂千人枕」的情形……身為名妓,終究也難逃那種命運的!即使她每常想到時便會反胃嘔吐,但她又能如何?如果要躲過,就不如只委身一個男人。身為一個妓女,還想有什麼地位?能受寵就是大幸了!哪還能奢望當正室,獨享一個男人的眷寵?

  那個被石無忌捧在手心疼愛的蘇幻兒,是個幸運的女人,人人都知道。今生今世,石無忌不會再看別的女人一眼,能專寵如斯,先決條件也要是女方出身高貴,才有此可能吧?

  罷了!罷了!她這等身分,能想什麼?再怎麼想也都是一場空,不是嗎?既是命定,就該認命。

  進入傲龍堡後,因為她的節目安排在下午,佣人將她與幾個舞妓安排在客院稍事休息與練習。桂花香在風中飄送,紛紛落下的小白花,是蕭瑟秋景中的一抹驚豔,倒讓她無心練習,而叫樂師與丫頭們休息,她則一襲白衣羅衫外罩著粉綠輕紗,步入桂花林中。

  喜樂的日子,應是舞著清平樂的步子,但這景這情,卻是琵琶行的愁思與長恨歌的悵然,或是紅豆詞中易安賦予的愁緒……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盡春柳春花滿花樓……」詞句未完,樂師已奏出悠揚的音樂,她也舞動青紗,輕盈的在桂花香中舞動她抑鬱的心情……

  直到「漢皇重色思傾國」的樂聲響起,她的心情更加難受。該是給自己一些無情現實來打醒妄念的;她是紅塵中注定要薄命的紅顏,有那麼一點姿色可以「常使君王帶笑看」,有那麼一點美麗可以在男人眼中「三千粉黛無顏色」;可是……那代表著無情的結局,在男人爭來奪去之後呢?還不是在眾人逼迫下,成一縷芳魂無所歸到?最後,她也將「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她停下了舞步,以為臉上是汗,一摸才知是淚水。

  一條白絹出現在她眼前。

  猛地抬頭,卻是見到石無介直視無諱的雙眼。哦,老天!她這麼失態,怎能讓他看見?她不敢接過他手上的絲絹,摀住臉就要往恃內跑去──天哪!她剛才都跳了些什麼呀?一邊垂淚、一邊舞著,豈不是醜態畢露了?

  「等等!」石無介上前一拉,將她輕盈的身子擁入懷中。他不想讓她走,可是他不知道女人的身子比他所能想像的還要嬌小柔軟,並且沒一點力道。他一點也沒有要輕薄她的意思,只是不想讓她走而已,他想多看她一會,想不到這一拉,居然就將她摟入懷中了。不只如此,當秦秋雨要掙脫時,才發現左腳踝似乎扭傷了,而痛得無法走動。

  她沒有叫出聲,可是豆大的冷汗配上蒼白的面孔,也足以使石無介明白過來

  他恐怕是害秦秋雨扭到腳踝了!

  「怎麼了?哪裡疼?」情急之下,石無介一把抱起她,讓她坐在石桌上,就要掀起她裙襬看腳。

  秦秋雨急得臉色又紅又白──他──他──怎麼可以看她的腳?!

  「死無介,你在做什麼?你這個急色鬼給我住手!」比這聲音更快而來的是一顆皮球,直往石無介的腦門砸來。石無介直覺的俐落一閃,比秦秋雨的警告聲更快的,摟起她就閃到了三丈之外,躲開蘇幻兒踢來的致命一球。只見皮球飛過石桌,砸在一棵桂樹上,霎時撒落一片繽紛的花瓣雨。由此可知,蘇幻兒是用足了吃奶的力氣踢來這一球的。

  待看清楚是他大嫂後,石無介叫了出來:「嫂子!你要殺人呀?做什麼拿小綰的玩具來攻擊我?」那顆牛皮做成的小球還是他途給小姪子的。

  蘇幻兒沒有回答,走近他們,用力的扳開二人的身子,叫道:「你這樣抱著秦姑娘是什麼意思?人家還是清倌,連手都沒有給男人碰過。你太過份了!剛才還企對輕薄她;我都看到了。」

  「我哪有?她的腳……」石無介急欲辯白。

  可惜蘇幻兒並不給他機會,兇巴巴叫道:「她的腳很白很美,但是你不能看,那種隱私的地方給你看了還得了?你又不是她丈夫。太過份了哦!石無介。現在,我要你立刻到前院去!其他的事我來就好了。」

  不容石無介再有說話的機會,幻兒硬是又推又吼的將他給趕出了客院。

  直到石無介走遠了,幻兒才看向被嚇呆了的秦秋雨。

  「妳的腳還好吧?這個無介!只會壞事。」

  「您……夫人……」秦秋雨結結巴巴的看著蘇幻兒。

  是的,蘇幻兒是個無法形容的大美人!她敢肯定數日前最扮男人上萬花樓調戲她的人,就是石大夫人!她以為身為石家大夫人的蘇幻兒必定是個溫柔端莊的大美人,可是……可是她……她居然是如此的潑辣!老天……石無忌娶的是一個怎樣的妻子?她不知道世上居然會有這麼樣的一個女人存在……

  「我叫幻兒,妳也叫我大嫂好了!來,我看看妳的腳,妳恐怕是扭到了;無介那個大老粗,回頭我會找他算帳!」其實幻兒躲在一旁好一會兒了,什麼事都看得一清二楚,就等有機會現身。無介真的是粗人,不會控制力道,這下子看秦秋雨要怎麼跳舞?要撮合這一對之前,幻兒得先三思一下,將來石無介會不會一個不小心就把秦秋雨弱不禁風的身子給折斷了?這麼一拉一扯簡直就像打算把地分屍,秦秋雨哪受得住?

  「我叫人來給妳推拿一下。」當下吩咐一旁的丫頭去請冷剛來。

  「夫人,我太不小心了!真抱歉。」秦秋雨歉疚的看著石大夫人;她知道自己今天無法跳舞了。

  「別這麼說!這事只能怪無介不怪妳。他那人呀!打小就粗枝大葉的;成天狩獵、練武、賽馬,從來沒有與女孩兒相處過,不懂憐香惜玉那一套,妳可別生氣。」蘇幻兒扶秦秋雨坐在石椅上,替她脫下鞋襪,只見左腳腳踝已有一點紅腫,恐怕會有好幾天不良於行了。

  「看來今天已無法為石當家獻藝祝壽了!我想,我該回去了。」秦秋雨忍著疼痛,拭對扯出笑容。

  「不不!還是可以,妳可以彈琴呀!」無論如何,幻兒還是要秦秋雨表演的。

  在石無忌的觀感中,所謂的名妓,皆屬馬仙梅那一類的貨色。而他也為馬仙梅三年前曾試對破壞他與妻子感情的那件事,而一直耿耿於懷。從此以後,凡有任何慶典皆不肯請藝妓來堡中表演;而也因為那件事,石無忌更加堅決的反對幻兒心中打的主意:意對撮合秦秋雨與無介。如果想改變他的想法,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親眼看到秦伙雨。

  石無忌雖然固執,但也很精明;秦秋雨的出淤泥而不染,難得一見的超凡脫俗,還怕石無忌會看不出來嗎?相信到時他心中自會有所評估;雖持反對意見,但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任妻子去拿主意了。

  再來,秦秋雨必須出現的第二個原因在於:當幻兒發出表演項目單後,立即使那官架子極大、一身官僚氣息的開陽太守朱炳金,露出了色瞇瞇的笑容。原來,他來北方的目的之一,居然也是來競價秦秋雨的;競價的同時當然也要拼命向傲龍堡撈油水了。

  這個南方官吏一點也不明白傲龍堡的實力,只當石無忌是單純的北方大商人,一心想走官商勾結的路。所以他把官架子端得高高的,開始計算石家有多少家當了。他肯「紆尊降貴」上傲龍堡的原因是:秦秋雨也會來這裡。他已去過萬花樓多次,卻見不著秦秋雨,想擺官架子,卻發現其中不乏王公貴族、王親國戚之類的人物,要擺架子,還輪不到他。

  幻兒當然不希望利用秦秋雨來引誘朱炳金,但她料想朱炳金必定會垂涎於她,只要他一出口輕薄,必定能激起石無介最直接的反應,到時──嘿嘿,搞不好很有看頭喔!

  而對於石大夫人的如此盛情抬愛,秦秋雨一時倒不知要如何拒絕才好了。她即使忍著疼也要撐下去,直到表演完才得以脫身,那麼……那麼……她也許有機會能再看到石三公子……她不敢有所妄想,只能用卑微的希望來滿足自己那顆無望的心。

  「在想什麼?心上人嗎?」幻兒一直在觀察她臉上的表情,到最後浮現的喜悅與哀愁最令幻兒好奇。也許她是想到了無介,所以幻兒才有此一問。

  秦秋雨雙頰泛紅,淡淡道:「夫人說笑了……我……怎麼會有心上人呢,我這等身分?」

  幻兒托起她的臉蛋兒: 「怎麼會沒有?例如……上回在萬花樓親妳、摟妳的那位絕世制公子蘇柳呀!他人品卓絕、文采風流、滿腹經綸,是上天下地獨一無二的……」

  來不及說完就給秦秋雨打斷了話尾:「大美人!」這會兒,秦秋雨百分之百的肯定那人就是石大夫人最扮的了。她不禁笑了出來;這石大夫人真是個異類,可是又怪得令人覺得很好玩。她心想,石無忌敢娶她,勇氣可真不小啊!

  「啊,真沒趣!妳知道了呀?」幻兒本來還想大肆吹捧自己一番的,想不到人家秦秋雨冰雪聰明,早就發現了。

  「嫂嫂、嫂嫂,冷剛來了!」

  身後突然傳來石無介的叫聲,由遠而近,可以猜得出他奔得很急。

  「你來做什麼?我不是叫你不要來了!害得人家秦姑娘腳受傷了,你還敢來?」蘇幻兒兇巴巴的對石無介吼叫,其實她早知道他會回來的。

  石無介只是愣愣的看著秦秋雨,為她唇邊那朵微微的笑意而失神了……

  怎麼會有女人這麼美麗呢?那種美麗是會讓他疼惜的;而他,在今天之前甚至不知疼惜為何物。如今,突如其來的,那心情就出現了。在她垂淚時,在她微笑時──都有一種虛幻的美感與淡淡的哀愁──她竟是如此的不快樂!

  也讓他生平第一次有種好想為她做些什麼事的感覺!千金若能換得一笑,即使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這是什麼情懷他不明白,但他只要她笑,只要她快樂,只要她舞著春風、舞著柔媚,但別鮢落一身哀愁……

  一旁的冷剛替石無介解了圍:「先讓我看看秦姑娘的腳吧。」

  他正要向前一探究竟,卻給蘇幻兒拖到五步之外,在確定別人聽不到後,她才道: 「我不要你馬上治好她;我相信你的能力,但那有違我的計畫。」

  冷剛仍是一無表情,但雙眉揚了起來,等著聽他這位大嫂又有什麼驚人之舉。

  幻兒再看了石無介與秦秋雨一眼,最後才以更低的聲音道:「讓她三天後痊癒;每天要換的藥我會讓無介送去萬花樓。」

  冷剛起先一陣驚愕,但看了一眼那二個人,終於有了點體悟,他輕聲道:

  「嫂子總是習慣做些驚世駭俗的事。」

  幻兒笑:「你是呂不群的徒弟,想必知道我更多的底細;在我們那個世界,這是很正常的。我只做我認為對的事,古老的禮教無法約束我。」二年前,她與丈夫就曾為了一睹奇人風采,而上天山找那個卜出她來歷的呂不群。好玩的是,呂不群可以卜出許多事,卻不願相信,而一一提出來向她印證;要不是後來被冷落的石無忌押她回家,她甚至還打算留在天山與呂不群學卜卦,想找出得以與母親連繫的方法呢!

  「妳向來都是隨心所欲的,誰能約束妳?」冷剛笑了笑,與幻兒一同打量石桌旁那一對璧人,他們的確是相配的一對。


★★★★★★★★★★★★★★★★★★★★★★
  任何男子的注目都會引起秦秋雨噁心反胃的感覺,但是,石三公子並不曾給她這種感覺。

  此時她只能感覺到臉龐好熱,整個人好像都有點坐立難安了;他──可會覺得她有一點點美麗?他──又為什麼要這麼痴看她?他是在看一個少女,或是──一個妓女?不!他的眼光並不齷齪,是她太敏感了!男人是用哪種眼光看她,她總是可以馬上分辨出來。石三公子沒有以污穢的眼光看她;但是,這種眼光更令她不安,而不安之中好像又有一絲絲的喜悅與甜蜜。

  「對不起……」收回無禮的眼光,石無介只能吶吶的吐出這三個字。秦姑娘恐怕會當他是登徒子了,用這種眼光看女人,應是不妥的。

  「哦?」她抬起低垂的臉,讓自己有勇氣直視石無介那一張俊朗坦率的臉。那雙在濃眉襯托下更顯得深邃的雙眸,它猶如天邊的星子,正蘊含無限溫柔的看著她。

  她漾出一抹真誠而溫柔的笑意,說道:「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蘇幻兒自覺是棒打鴛鴦的那根棒子,此時很煞風景的介入他們:「道完歉就可以走人了!我請冷剛看完她的腳之後,她也該到前院去了。」

  拉了冷剛過來,就把秦秋雨的裙襬掀高到膝蓋處,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與細嫩的足踝。

  石無介一時看呆了,他從來不知道女人的腿會那麼美!在北方,偶爾看到洗衣婦脫鞋泡在溪中,只覺得尺寸比男人略小些而已,並沒有什麼不同,如今一比較,才知果真是不同的!或是只有秦秋雨得天獨厚?

  或許是老天捉弄人吧?給了她如此完美的條件,卻又讓她身陷煙花中。

  「你──冷大哥!男女授受不規,你一定要碰她的腳嗎?」石無介看到冷剛正要摸向秦秋雨的腳時,情不自禁的大叫出來,並且一臉想揍人的表情。

  冷剛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你以為我的醫術好到光用眼睛看一看就可似了嗎?就算一千年後,醫術也不可能這麼進步!我得看看她扭傷的程度呀。」他現在倒看出來無介這愣小子的心思。

  幻兒忍住笑,兇巴巴的大叫:「你這礙事的東西,先到前院去吧!別妨礙冷剛。」

  不由分說的,就把無介給推走了,然後才放聲大笑出來。


★★★★★★★★★★★★★★★★★★★★★★
  梁玉石冷眼看著聚賢樓中的朱炳金;原來這就是石無痕一直要引開她的原因了。

  為什麼要瞞著她,不讓她知道這個小人進入了傲龍堡?北六省是傲龍堡的勢力範圍,要讓一個人死得不明不白還不簡單嗎?為什麼反而她的仇人在此備受禮遇?石無忌甚至還與朱炳金談到運河工程的招標買賣!石無忌的居心令她驚疑不定;他們到底想做什麼?太信任他們難道是錯的嗎?

  不!她不能坐視她的殺父仇人在此快活、自在,即使是同歸於盡她也要殺死他!

  就在她緊握匕首,正欲衝出恢風去刺殺朱炳金時,突然,身後二隻鐵鉗似的手已緊緊的抓住了她,並往暗處退去,她手上的武器轉眼間已被奪下。

  「妳在做什麼!」

  石無痕將梁玉石抓到浩然樓的書房中,才將她狠狠的丟在躺椅上。她實在太衝動了!要報仇也得看時候,所謂的復仇又豈只是殺人了事而已?她差一點就要犯下殺人的大罪了!如果他再晚一點回來,那後果真是不敢想像。

  本來他們三人賽馬賽出興致,決定一路奔馳上一座小山;可是,一路上梁玉石極力躲著王秀清含情的目光與熱情的言語,故意放慢了速度,在一個山路轉折處,索性一溜了事,等石無痕與王秀清都上了山頂時才發現。一股不好的預感立即閃入他心中,使他立刻策馬奔回傲龍堡,才得以及時阻止梁玉石衝動的行為。

  「我自己的父仇,我自己會報!我也不會再天真的相信你們了!」說完又想要衝出門外。

  要比力氣,她哪裡是石無痕的對手?石無痕又將她抓回躺椅上,而為了不讓她再有逃跑的打算,他索性用雙手扣住她手腕,以自己的身子壓住她。

  「不要再掙扎了!聽我說!」他低吼。梁玉石眼中受傷的神色令他不忍。

  她吼回去:「有什麼好說的?朱炳金是你們石家的座上客已是不爭的事實!你們沒有要幫我報父仇也是事實,現在你又想要說什麼花言巧語來安撫、哄騙我?然後再躲在背後暗笑我的無知是不是?沒錯!我是一個落魄的平民,不夠格勞煩你們高貴的石家出手相助!對你們而言,我只是個小乞丐、一個食客,你們拿我當笑話看而已;況且,在利益當前,你們怎麼還會記得我爹的冤屈?反正我與你們又非親非故,指腹為婚的誓約也早已隨著上一代的入土而告終結。是我笨!是我爹傻!盡他所有的力量來追查你們石家的仇人,還把我當成──」她猛然住口,不再說下去;將她當成男孩兒養又如何?反正她早已抱定獨身一輩子了,談不上犧牲;這事也沒必要提!此時她也不需要說出自己的真實身分,而使事情更複雜。

  「當成什麼?」石無痕並不放過,他逼問著。一雙向來冷靜的眼,居然燃著狂熱,用一種特別的眼神盯著她冷漠的臉。

  「沒有什麼。放開我!你欠我一個解釋,你們石家到底存著什麼居心?」

  「晚上我們會告訴妳!先前之所以不提,是怕妳會誤事,而刻意瞞妳。玉石,殺人了事不是最好的辦法;四年前,我們即已深刻體認到這一點。」石無痕語重心長的低語。

  血債血償,本該是一句多麼慷慨激昂的話,但它同時也是毫無理性可言的,屬於匹夫之勇,並且過於短視,只有在經歷過後才會有深刻的了解。

  梁玉石冷笑道:「說得冠冕堂皇,也不過是推託之詞!不必你們來假好心了!大不了,我以命抵命,弄個同歸於盡!我實在很天真,居然會前來求助你們!你們哪可能幫我……」

  來不及讓她說完,石無痕正色道:「我們當然要幫妳!這件事是我策劃的,全由我一人扛下來了。」

  「你?不關你的事!」梁玉石大吼,又開始掙扎了起來。父仇不共戴天,也是她一個人的事!石無痕樺什麼自作主張的替她報仇?並且所有計畫都不讓她參與?他太過份了!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多事;她一點也不要他多事!

  是的!一點也不要他多事。

  這麼想時,她的心悸動了一下;天嘟!她在想些什麼呀?……

  石無痕沒有發現她心思的異樣,因為他正忙著按緊她拼命掙扎的身子。

  可是,當她突然停止掙扎時,他就發現了;他是何等敏銳的一個人!他看到她眼中的困惑、迷惘,以及一絲驚惶……而她就這樣痴痴的看著他俊逸的面孔,居然如著魔般無法移開眼。

  彷彿中了蠱一般,二人都癡愣的看著對方,感覺到好像時間都靜止了,只有彼此的目光在糾纏流轉,無法自已……

  不知何時,石無痕原本緊扣著她雙腕的手移到了她的臉上。他一手輕撫她粉嫩的臉蛋,一手拂開她額前的瀏海。

  此時的她看來無比的脆弱,但她從來不曾像此刻這麼柔美過。他極喜愛她那張自信而又孤傲的臉,可是,偶爾有這表情也是極令人憐愛的……

  「妳這麼的美……」他的低喃消失在那個緩緩印下的吻之後……

  天哪!他在做什麼?梁玉石全身都無法動彈了;似虛弱卻又振奮,似期待已久卻又害怕面對……

  他的吻愈來愈深,更加肆無忌憚的探入她口中……而因為彼此的靠近,也使得她感受到他男性陽剛的氣息;男人與女人的確是不同的,即使她偽裝了二十年,到然無法真正像個男人──男人!對呀,老天!她現在是個男人呀!那麼石無痕是在做什麼?他把她當男人抑或是女人?不管答案如何,她都不能接受!

  「放開我──」她以為自己是大叫出來,可是吐出來的話卻十分虛弱無力;她居然沒有力氣去抗拒他,只能轉開臉避開他的唇。

  「不,我不放開!妳不能再躲開我,沒有用的!」石無痕不後悔自己情不自禁的舉止,因為他已經知道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伴侶是誰了!就是她──梁玉石!他要定她了。

  「你有病!你居然和一個男人有這種親密……」她不敢正視他。

  石無痕扳正她下巴,直視著她:「男人?全傲龍堡上下都知道妳不是男人!妳何苦再自欺欺人?」

  他們早已知道了?不,她不相信!她偽裝了二十年都沒有人識破,沒有理由一來這裡就破綻百出!到底石無痕是如何看出來的?一直以來,他都用奇特的眼光探索她;原來,那就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是嗎?

  「我是男人!」她堅持著她唯一的保護膜。

  「男人?」他淡淡的說著,然後一隻手伸向她的噤口,「是不是男人,脫下衣服便可見真章,怎麼樣?」

  「不!」她驚恐的低呼出來。她知道,如果她仍一味的否認,石無痕一定說得出做得到。

  他一定要把她最後的一點尊嚴給撕毀嗎?她雙手恐懼的護在噤口。她一直以布條將胸部綁平,手一觸到,不免會帶來疼痛──她痛恨這疼痛!曾經有一度,她憎恨身為女兒身所帶來的不便;尤其是可以輕易看出性別的胸部。

  石無痕目光停駐在她平坦的胸口,看了好些會兒,才笑道:「其實也不必如此做,因為從外表看來,妳已露出太多破綻了;妳沒有喉結,妳也不長鬍子,這還不足以證明嗎?妳有沒有發現,北方女人幾乎比妳還高、還粗獷?妳的聲音低沈而清脆,不是男人會有的聲音。南方人大概全瞎了眼,才會沒發現妳是女人!還有,妳的皮膚柔軟細緻,與男人的粗糙不同……」他手移上她的臉,又俯身印下一個親吻。

  不該出現的淚珠在眼中凝聚;梁玉石發現自己什麼也沒有了,他為什麼還要拆穿她,逼她承認是女人的事實?他不會明白她有多麼害怕當一個女人,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去當一個真正的女人!她寧願當一個男人,為什麼他偏要來拆穿呢?

  「為什麼要哭呢?妳不會知道我多麼慶幸妳是個女人;妳不會知道我有多麼慶幸我大哥已經娶妻。」他溫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淚。

  為什麼?她想問,卻不敢問。只一個失神,又教石無痕給吻住了唇瓣……

  她在任自己沈溺……沈溺在石無痕撒下的情網之中……

  是好是壞,只能聽天由命了。


★★★★★★★★★★★★★★★★★★★★★★
  香院的大書房中,聚集了石家所有的人,連冷家父子、梁玉石都到了,不過,卻獨缺石無介。

  晚膳過後,佣人到蘭院報告人已差不多到齊,石無忌才摟著幻兒步往香院。

  月光皎潔、花香襲人,但石無忌並不急著去主持會議。在經過松院時,他停住腳步,將妻子的身子轉向面對他。

  「嗯?」幻兒不明白的抬頭看他。

  「無介不在。」他在陳述一個事實,並且也問了一個問題。

  「是呀!不知道他這麼晚了會上哪兒去?」幻兒故作迷糊的接他話。

  石無忌嘆了口氣:「我沒想到妳居然真的去做了。幻兒,妳就像一隻玩亂線察的貓,然後一走了之,不管結果!妳把事情弄得更複雜了。」

  「我哪有這麼不負責任!我是自始至終的參與初。人家秦秋雨人品如何,你今天也看過了,還反對嗎?咱們得趁她還沒被生吞活剝之前,將她給包下來呀!你忍心看那麼好的一個女孩子被糟踏嗎?如果我是男人,一定趕快去把她娶回家當愛妻。而且,我就算再怎麼刻意安排也不能左右他們的感情,也要他們兩情相悅才有戲唱呀!我只不過是製造了一個機會而已。」她摟住他的腰,臉蛋在他胸前摩挲著,嘆了口氣:「無忌,你說過的,在遇見我之前,完全不懂情愛為何物,而我們的日子過得這般甜蜜,你又怎麼忍心看無痕、無介孤家寡人過一生呢?他們也都是寧缺勿濫的人呀。在你們這種封閉的社會裡,他們要打哪兒去認識適合相伴一生的另一半?只有靠我們來合計幫忙了呀!我們讓石家重新建立成一個大家族不好嗎?我們生幾個小孩,他們也娶妻、生子,想想看,幾年後傲龍堡會有一番何等熱鬧的景象呀!」

  這麼說之以理、動之以情,石無忌倒也不好太持反對意見了,只因他也知道幻兒平日的寂寞。

  「秦秋雨是個好女孩,讓無介單獨前去可也不妥;他太衝動,怕會難以克制……」說到這裡,一抹了悟閃入他眼中,他低頭盯著妻子晶亮的雙眼,深怕會舊事重演。「妳早就這麼打算的?」

  「有何不可?如此一來,他才有向你提起的膽子與理由呀!」幻兒一點兒也不覺愧疚,她甚至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我總是對妳沒轍。就像無痕常說的,太寵妻子等於是給自己找麻煩。」

  「哼!」她嬌俏的開口:「他也離那日子不遠了;將來他會不寵玉石才怪!到時他就會明白,寵妻子是所有好丈夫該做的事。」

  「玉石可沒有妳這般鬼靈精的心思;所以他不會像我這般「可憐」。」石無忌輕啄她鼻尖,摟著她向香院走去。這句看似抱怨的話語,卻含著無限的疼愛;有這種專惹麻煩的妻子,同時也帶來無止境的樂趣。他相信,再也沒有誰的夫妻生活會比他的更快樂與刺激了!雖很折磨人,但值得呀。

  蘇幻兒臉上漾著幸福的笑意,行行走走之間,不時的偷親他的臉,印下她深情的愛戀。喔!她好想、好想再生一個小孩,除了可以陪小定綰玩,最重要的是,孩子的踝生代表著他們愛情無止盡的延續──直到地老天荒。

  站在香院入口處的石無痕與梁玉石,在看到他們夫妻恩愛的樣子時,紛紛識相的退入桂花林的暗處中,直到他們夫妻走過去,石無痕才執起梁玉石的手走出來;大哥和大嫂目前的幸福生活,就是他所衷心期盼、追求的。

  「進去吧。」

  梁玉石完全無法正視他的目光;她懂他的心思,只是……沒有用的!她只願這樣過一生,不願有所改變。她既然沒有把握當一個正常的女人,不如就別去當。

  二人走入書房後,人數算是全到齊了,獨缺石無介;他的去處,大家都心知肚明。

  下午秦秋雨彈古箏時,就不時被朱炳金那隻大色豬藉故吃豆腐,當時要不是有石無忌在一旁坐鎮,那朱炳金恐怕早沒命了;石無介只差沒將他拆成碎片。

  「玉石,妳一定為今天的事感到憤怒與疑惑。今天我召集大夥前來,就是要說明我們的計畫。」石無忌坐走後,目光放在梁玉石身上。

  「你們的確欠我一個答案。」

  石無忌轉向無痕:「無痕。」指示由他說明。

  石無痕淡然又嚴肅的道:

  「直接將朱炳金殺掉,也無法真正洗清妳父親的冤屈;那麼,我們就算殺掉他又能解妳心中多少怨恨?以當今朝政之腐敗污穢,妳爹這種案子只會一再重演,直到清廉自守的好官消失為止。而我們橫豎是要他死,何不先抓住他貪污的把柄,進而舉發出與他勾結的官吏?我們不敢說毀了朱炳金這一條線會使朝政清明多少,但這種報仇也較有意義;妳以為呢?如果你仍然反對,今晚我們就可以潛進客渥將他了結。」

  是的,殺掉他又能解她心中多少怨恨?她父親嚴格說來並不能算是死在朱炳金手上的,朱炳金的上頭還有更貪婪的大官與他勾結,是這腐敗不振的朝綱害死了她父親!她該找誰報仇?只有朱炳金一人嗎?真要算起仇人,當今安坐龍椅的那位皇帝恐怕也是凶手之一了。

  突然間,她覺得一切根本毫無意義,她的報仇根本無法稱之為報仇,因為仇人並不只是人而已……

  由解說中,她也更深刻了解到石無痕是個冷靜到可怕地步的男人,他同時也絕頂聰明、眼光遠大,相較之下,倒顯得她的意氣用事與淺薄無知了。

  「玉石?」幻兒拉起她的手,擔心的看著她眼中那抹悲哀與空茫。

  「呃?」梁玉石猛然回過神,接著淡淡一笑:「是我太幼稚了!你們的確是思慮周全。」

  「妳根本不可能考慮得這麼多,畢竟妳不了解石家分佈在全國三百多處的聯絡網有效率到什麼地步,自然無從得知某些列為機密的事。」蘇幻兒笑了笑:「在你來的那一天,二個時辰後,我們就知道妳會來投靠傲龍堡的原因了;妳現在是被南方五省通緝的刺客。」

  從梁玉石震驚的表情中,幻兒知道自己收到了效果;梁玉石已不若剛才的失意了。於是她十分開心的道:

  「別把無痕想得太厲害,他只不過比別人奸詐狡滑一點而已,並且善於營造莫測高深的氣氛,不了解他的人還會以為他多麼神通呢!其實,一旦看穿了之後,會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這一番話不知是要令梁玉石安心,還是刻意要貶損石無痕,也許都收到了效果,只見梁玉石神色稍有平復,不似剛才的沮喪。而石無痕卻苦笑的看著他這個大嫂;莫非是因為他常給大嫂漏氣,讓幻兒積怨已久了,今天才藉機報仇?居然將他說得一文不值!

  「嫂嫂,我有那麼差嗎?」即使是一文不值也罷,能讓玉石展顏才是他所願,但忍不住又要與幻兒耍嘴皮子。

  蘇幻兒不可一世地說道:「不差、不差!只是缺點比優點多而已;比起我那完美的老公,你只有在一旁喘氣的份。」

  「抬舉了,幻兒。」石無忌湊和的插嘴。

  「哪裡是抬舉?我這是陳述事實!你每天早出晚歸為傲龍堡的生計賣命,就見你這二個未娶的弟弟整天游手好閒、無所事事,相較之下,對你還算是抬舉嗎?」說到後來就免不了替石無忌打抱不平了。

  「敢情大嫂是要討論「閨怨」這問題了?」石無痕一矢中的的指出。

  「閨怨不閨怨呀,還不是你們害的!」幻兒兇巴巴的回嘴,並且,到石無忌的腿上,更加刁蠻地道:「知道錯了就要改進!長嫂如母,母親的話就要順從。」

  「是是是!謹遵教誨,小的無限惶恐!」石無痕誇張的打躬作揖;石無介不在,他就成了幻兒的消遣對象。他早知是逃不掉的了,認命之餘,只有不遺餘力的賣命演出了;至少,他看到梁玉石展開笑容了。

  在眾人笑聲方歇時,梁玉石對上了石無痕痴狂的眸子,一時之間,她失措了,只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吸入那二池深潭之中了……


★第六章

  花影在月光下搖曳晃動著,「雅庭」的所有窗戶都洞開著,微涼的秋風由四面八方吹進來。而一室的悠揚琴音藉由窗口流瀉出去,使涼夜倍增意境。

  直到琴音透出些許疲橫的間歇時,始終默默坐在一旁的朱大娘才輕輕的開口:「秋雨,妳彈太久了,歇會吧!反正妳腿傷未癒的這幾天,我不會讓妳出去見客的。」

  「娘想與我談些什麼?」其實不必問也知道,現在那些有錢公子天天往這邊跑為的是什麼還用猜嗎?朱大娘還能談些什麼別的?朱大娘再如何疼愛她,也只是因為她是棵搖錢樹;而她既然淪落為煙花,能奢想保有多久的清白?再怎麼不願面對,仍然會有到來的一天。

  下意識的,她雙手交抱胸前,卻發現自己有些冷;由骨子裡透出來的冷。她這等污穢的身分與靈魂,怎敢妄想去配石三公子?他挺拔俊逸猶如天上星宿下凡,渾身充滿著令人不敢逼視的不凡神采;而她呢?只是一朵深陷於淤泥中,即將遭人踐踩的小花罷了。不能再想他了,她沒有資格!

  朱大娘坐到秦秋雨面前,看她一臉哀傷,心中大為不忍,輕聲道:「近來的客人中,有沒有妳中意的公子?」其實由她自己來看,也沒有發現半個足以配得上秋雨的!要有……也是數日前那個自稱蘇柳的南方俊公子,但那人在一番輕薄之後就銷聲堊跡了,又怎能列入考慮中?

  「這事,娘就看著辦吧──是誰──我都無所謂──反正,都是一種──」污穢;她沒有說出這二個字。只是,她懷疑自己是否能活到那一天,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肉體被玷污──她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

  「傍晚時,那個自稱是開陽太守的朱炳金大人又來了,放下一箱金子說要以一千萬兩買下妳,替妳開苞;如果令他滿意的話,他準備以黃金萬兩來替妳贖身。這是目前為止最高的價錢了,也是天價,從來沒有人會花這麼大的手筆;看來他是志在必得了。我想,當官夫人也不錯;有權、有勢又養尊處優。」朱大娘其實也不滿意朱炳金那個一身官僚氣息又腦滿腸肥的模樣;秋雨配他的確是糟踏了。可是,其他的公子哥兒又好到哪裡?至少,那個朱炳金對秋雨的痴迷會讓秋雨過幾年好日子吧?至於往後姿色不再時……如果被拋棄,也得認命,誰叫她們女人天生命賤?

  反胃的感覺又升了土來,是因為那個在傲龍堡輕薄她、一直想摸她手的那個大官吧?老天爺!秋雨將自己身子摟得更緊,她的面孔益加慘白了起來──不要!不要!她不要任何男人來碰她;一根手指頭也不許!如果非許身不可,那麼她寧願……她只願許給一個男人──石三公子!

  不敢妄想嫁他為妾為妻,不敢奢想得到他的真情,她只單純的想獻身於他──那種露水姻緣;不必他付出感情,而她必定傾注畢生所有的愛戀──但不會讓他知道自己的這片癡心。

  石三公子──她還會再見到他嗎?如果能再相見會是什麼情境?可以想見的是──他到然英姿煥發、坦率無偽;而她呢?會是人家的妾?抑或是千金可買的名妓?不管是什麼,終必是殘花敗柳之身了……

  朱大娘不明白秦秋雨心中的曲折,只當她對那位大官不以為然。是呀!這麼美的女人,配他本來就可惜,但她也不多說,只是起身道:

  「早點休息吧!反正還有一些時日,也不一定是朱大人啦!咱們北方富可敵國的公子多得是,現在下定論太早了。」

  目送朱大娘走出去,秦秋雨也讓丫頭下去休息了。

  夜深了,風更涼,月光更清冷。秋雨拖著受傷的腳踝,緩緩關上每一扇窗,心中卻一直揮不去那令她深深眷戀的英挺身形。她正要走去關門時,卻見銀白的月光映照出一條人影,在樹影中若隱若現。她愣愣的抬起眼,一手輕摀住自己快跳出胸口的心。

  是他!

  她在門內,他在門廊外,兩人視線膠著得近似痴狂。

  「我送藥來。」石無介深深的凝視她,並且舉高了右手的那包藥。

  「如何進來的?」她承受不住腳疼,於是將身子輕倚門欄,更加拉近了二人的距離。她相信石無介不是由正門走進來的,因為沒有人來通報,而且這等深夜,雖說是萬花樓最熱鬧的時刻,「雅庭」卻是被允許不受打擾。傲龍堡的石三公子若光明正大上這種地方,會引起多少人的猜測與流言?石家公子原端正的形象是遠近馳 名的。

  石無介沒有回答,只是好不容易移開痴情的眼光,轉向她的腳──「還很疼嗎?」

  「還可以忍受。」這才想起二人站在門口談話是不妥的;可是,要請他走嗎?在她好不容易將他盼來之後?但,一同進入恃內,是更不妥的……「進來吧。」她拒絕接受心中理智的警告,一跛一跛的轉身回恃內。

  石無介倒不曾想那麼多;他並沒有打算侵犯她的念頭,自然就進恃進得理直氣壯了。見她走得辛苦,他忍不住扶她一把──可是,他還不懂得拿捏力道,稍一用力,就將秦秋雨給攬入懷中了。他這才意識到這樣的親密行為也許是不可以的;既然她連腳都不能給男人看的話,又怎能讓人摟住她身子呢?可是他不想放開她!他遲疑的看著她說道:

  「我該放下妳嗎?」

  這……要教她如何回答才好?紅暈染上了她的粉頰;他的確是不懂男女之間的禮教的。

  「將我放在椅子上。」她低語道。「把門關上吧!」她怕有人經過會看到她恃內有男人,這對他們兩人都不好。而她相信石無介的為人;他有一雙坦率的眼睛,眼瞳中絲毫沒有邪念,這是騙不了人的!

  石無介將她放在椅子上才反身關上門。

  「請坐。」她倒了二杯香茗之後,一時之間倒不知要說什麼才好了,只知道自己一顆心一直鮒動難平。

  其實石無介站在庭外好一會兒了,沒有進來是不想與朱大娘打照面,也是被她彈的樂曲吸引住了心神。直到他們談到了秦秋雨的身價問題時,石無介才恍然回神,一顆心疼得都揪結在一塊兒了。現在他想問,卻不知要如何開口。

  「你有話要說?」她哪有感覺不出來的道理。

  「妳的十八歲生日……」他起了個頭。

  秦秋雨明白他想知道的。她苦笑一聲:「再十天就是了。如今我是砧上肉,任人稱斤論兩而無法反抗;身為妓女,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風光的?我該得意才是……」

  「別這麼說!妳不該被糟踏的──」石無介不願看到她自暴自棄的樣子;他怎能讓她獨自承受這種痛苦?

  她深深的凝望著他;夠了!有他這麼一句,她已滿足。她早知道他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所以才會在第一眼時就將情感傾瀉於他;那個她一直以為早已不存在的情感,就在這麼不經意間全傾注而出了。

  「我替妳贖身可好?」他脫口而出這一句。

  「不。」她拒絕。她相信他的心無邪念,卻不願欠他這份恩情。她可以給予他一切,可是不接受憐憫與施捨,也不要他的──愛;她沒有資格要。

  「為什麼!」石無介完全不明白她複雜的心思;他真的有心要贖她呀!不為美色,不為別的,只是單純不忍見她遭人玷污──為什麼她不接受?

  她笑了笑,輕聲道:「我彈琴給你聽可好?」話閉,即雙手撫琴,一曲又一由的彈出她的戀慕傾心──呵!可是他不會懂她的情衷為誰而訴的。

  讓石家三公子來為她贖身,會招來多少譭謗、流言?會將他說得多麼不堪?他這麼正直的一個人,到時為了不傷害她,只有娶她了事;而不管他多麼不情願!誰會想娶一個妓女當妻子?尤其像石家這種名門正派,豈不是有辱石家門風?到時他得承受多少責難?她怎麼忍心見他受傷害?不!

  石無介縱有千言萬語,卻不忍打斷她彈出的天籟之音,只能默默的、痴痴的被她的琴音引領進入她細緻纖柔的情感世界中,而深深陶醉著。

  清冷的夜空、滿園的秋香、流瀉的樂曲,與情衷暗許,卻無法訴諸於言詞的有情男女,交織出秋夜中神祕得若有所待的情懷──詩情的秋天,是有情人的季節,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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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幻兒穿梭在八院之中,要找出她那如野馬般的兒子吃午飯;真是不得了,才三歲就這麼會跑!長大了不就更不容易見到人影?到時想見他一面恐怕得四處通緝,並且加以重金懸賞才找得到人!

  近日來她較有空閒來管兒子吃飯睡覺,只因目前無介、無痕他們都屬各自進入狀況培養感情期,外人不宜當電燈泡的;她哪有不明白的道理,這時若硬要介入湊熱鬧,就叫做雞婆而不叫月老了!在下一個計畫施行之前,她總要盡一下當母親的義務嘛──如果她找得到她兒子的話。至於復仇那種血腥的事就交給男人去做了;她興致缺缺。

  兒子是沒找到,卻在通往客院的林蔭道上,看到掩面跑來的王秀清,看來似乎受到什麼打擊。

  這個小姑娘的活潑坦率是很對幻兒的胃的,幻兒也常與她聊天。幻兒只知道小丫頭瘋狂的迷上了梁玉石,當玉石是翩翩制公子、美男子,一心想當她的妻子。幻兒一直想找機會暗示王秀清,讓她知道玉石並非男兒身,但二人都忙,倒是錯過了。

  「秀清,怎麼了?」她抓住王秀清的手。

  王秀清見是石夫人後,就猛地抱住幻兒毫無節制的大哭起來;果真還是小孩兒的心性。

  幻兒一時不知發生什麼事,只能任她發洩了,但十分心疼這一身新衣服;今天才剛穿,還沒有給無忌看過呢!她無奈道:「妳有委屈儘量哭沒關係,但是眼淚鼻涕請自己控制一下,要嘛吞回去,要嘛就請先擦乾淨再來抱我好嗎?」

  說真的,到她以往的「故意」慣例,每當與石無忌爭吵,而委屈得哭出來時,她一定會賴在他懷中,趁他安慰她之時,拼命的把眼淚鼻涕弄到他衣服上,做為小小的報復,現在她怕王秀清也會這麼做。

  這一說,王秀清連忙離開幻兒的懷抱,抽出手絹用力的抹臉,倒也能立即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知道自己是太逾矩了。

  「對不起!大夫人。」

  「來吧!有什麼委屈對我說,我會替妳做主。」幻兒拉住她的手,就近往涼亭走去,坐走後才問道。

  王秀清小嘴無限委屈的嘟著。「她──她原來不是男人!」

  「妳何時知道的?」幻兒不相信直腸子的王秀清會看得出來;她當然知道王秀清指的是誰。

  「剛才我去客院要找她時,見到二公子也在那裡,他們原本像在爭吵什麼,而因為二人臉色都很難看,我就想等一下再過來好了,也就聽到他們一直吵著,到最後……二公子居然……居然抱住她……吻住她的嘴……我當時嚇呆了!男人親男人?二公子怎麼竟是個不正常的人?後來,才聽到二公子說,要梁……姊姊變回女人,他要娶她,不許她走,今生今世她只能待在傲龍堡,當他的妻子!我才知道……原來……她是女的……她不可能當我的丈夫了!」她不能忍受的是,她所戀慕的人居然是女人;她純純的初戀居然是給了一個女人!她甚至還寫信給她爹說她要在傲龍堡嫁人,要她爹快來看她的心上人!這下子,她可糗大了……

  幻兒雙目倏然晶亮;原來無痕那小子已經進展到這種程度了!真是的,平常看來文質彬彬的人,原來這麼有手段!看來可以進行她下一個步驟了。有了王秀清,事情更好進行,這計策簡直妙透了!

  「秀清,既然妳已經付出感情了,得不到半點回報,妳不會不甘心嗎?」

  「我只覺得丟臉,你們一定在笑我笨。」王秀清吶吶的說著。

  「才不!那是很正常的;只怪玉石一直不肯回復女兒身。我們一同來替妳報仇如何?既能達到報仇的目的,又能使梁玉石回女兒身當一個正常的女人,最重要的,又能成就一件好姻緣!很好玩吧?要不要加入?」幻兒的一番話挑逗著王秀清禁不起引誘的心。

  「怎麼做?真的很好玩嗎?」王秀清已經全忘了自己剛才還哭得亂七八糟的,現在猛抓著幻兒,瞪大眼睛,充滿了期待;似乎是個很棒的遊戲──

  「附耳過來──」幻兒摟近王秀清,開始說出她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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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什麼時候要娶我?」

  傍晚時刻,秋日深紅繽紛的彩霞映出滿天的炫麗,王秀清在通向草原的後院入口,堵住梁玉石,臉上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但又非常執著的問著。

  梁玉石驚愕得幾乎無法成言,連向來可以控制自如的冷漠表情都險些潰散。什麼時候要娶她?她躲王秀清都來不及了!哪可能會讓她有機會接近自己,進而讓事情發展到談論嫁娶的地步?

  一個石無痕已經搞得她心力交瘁了,這王秀清又該如何解決?此時她才深刻體認到不男不女的麻煩與困擾。

  在石無痕面前,她不願承認自己是個女人,也不肯正視自己是個女人的事實。但,面對熱情奔放的王秀清,她寧願自己已回復女兒身,至少就不會沾上這些麻煩;這種三角戀情實在讓她啼笑皆非,又不知如何處理才好。

  王秀清又認真的問了一次:「你說呀!到底是什麼時候?我爹就快來了,你要是沒有給我一個交代,可不饒你!他就只有我一個女兒,想要將我嫁得風光熱鬧。現在只等你的意思了。玉石哥哥,你先揀個好日子來向我爹下聘吧!」

  「王──姑娘,我想,妳是弄錯了!我並沒有娶妻的打算。」梁玉石結結巴巴的說著,一邊舉目四望,不是企對找個地方閃躲,就是想看看有沒有人可以出現來救她。可惜,在這傍晚時刻,大家通常都待在各院中休息,是不會有人在附近閒晃的。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為什麼你會沒有娶妻的打算?莫非是認為我長得不夠美麗?」她咄咄逼人的質問著,一副得理不饒人的神色。

  梁玉石被逼得節節敗退──

  「不,不是……妳是天山牧場的一朵花,怎有不美麗的道理?只是……只是……我不能娶……」

  王秀清一個箭步,冷不防的死摟著梁玉石,將她紅豔的唇,印在梁玉石的面頰上,而且還不只是親一下了事,她趁著玉石嚇呆時,足足親了十幾下才罷休。

  「放開我!」梁玉石有機會推開王秀清時,已挽回不了什麼了。眼看王秀清又要黏上來,這會兒梁玉石退得更快:「不要過來!」她快被嚇死了。

  王秀清一副陶醉的神色,含情脈脈的看著她:「我們已經這麼親密了,你還想假裝我們之間沒有一點感情嗎?別自欺欺人了!這是我們的定情之吻,你可不能反悔哦。我爹明天會到,你要向他提親;玉石哥哥,我會是個好妻子的。」說完,立即捧著雙頰,故做小女兒嬌態的奔回她住的客房中。

  而梁玉石只覺得頭暈目眩,彷彿天地都快要毀滅了似的……她該怎麼辦?

  蘇幻兒!

  在無助時,她只能想到全傲龍堡上下一致公認最鬼靈精的石大夫人;也許她有法子可以替自己解決這麻煩。既然她的最裝身分早是眾人心照不宣的事實了,她又何必再顧忌什麼?何況比起現在這種無妄之災,坦承自己是女人是不會有什麼壞處的,只要能把事情解決掉;她可不想被人當成騙人感情的登徒子!

  事實上,她的最扮已不再是保護膜,反倒成一種顁鎖與負擔,所招惹來的麻煩之多是她始料未及的。也許,能擺脫目前這種不男不女的身分是件好事──如果她懂得如何去當一個正常的女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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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石無介召來浩然樓的小廳中,其實是想打探目前他與秦秋雨情感進行的狀況。

  石無忌的生日已過六天了;也就是說,再過七天就是秦秋雨要許身給人開苞的日子了。

  原本幻兒是想著,到石無介的衝動,與秦秋雨的癡心,二人最有可能發展出肌膚之親,到時候,石無介說什麼都會負起這個責任的。但幻兒發現自己同時也低估了石無介的正直與單純。

  沒有什麼大事情發生,除了石無介每天入夜後的行蹤成謎外,可不曾看出什麼不尋常的事來。他沒有一點點心虛,也沒有一點點不安,或在石無忌面前提出要娶秦秋雨的話。

  所以,幻兒今天才會召見這位石三公子。

  「大嫂,您找我?」石無介其實是不大願意來的;現在是晚膳剛畢,該是他去會制人的時刻,偏偏卻給召了來。但他心中即使萬分不情願,也不敢有所表現;長嫂如母,尤其是蘇幻兒這種嫂嫂,順著些總不會錯的。

  幻兒仔仔細細的打量他;一臉的春風得意,是沈浸在戀情中的神色──秦秋雨果真將他迷得暈頭轉向。

  「你好像很不情願來喔?是嘛!比起我這個不識相的嫂子,人家大美人可是受青睞多了。」

  「沒有的事!什麼大美人?」石無介有點心驚膽跳的說著。他與秦秋雨清清白白的、純潔的欠誼,可不希望給他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嫂子瞎攪和一氣,到時要是弄得曖昧不清,他就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幻兒優閒的啜口茶,見石無介有些坐立不安,更加想拖住他;人還是會放的,但是不想這麼早放走他,戀人之間要有些波折才有戲唱呀。不是嗎?看來無介這愣小子早已奉上自己的一片癡心給秦秋雨了,那麼他想必更加心急秦秋雨要被開苞的事。

  「秦姑娘的腳傷好了嗎?冷剛說你還在向他拿藥。」

  「已經可以走了,我還在送藥是怕她沒有完全好……」其實只是想找個可以見她的理由而已。

  「原來冷剛的醫術不被你信任!」幻兒故意曲解無介的意思。

  「不是的!我並不是不相信冷大哥!我……我只是怕她將來會再扭傷……」

  石無介這一解釋,更加讓幻兒有話可以糗他。

  「只要你這個粗人離她遠一點,她是沒有什麼機會可以再次扭傷的;我想你今後也別去了。」

  「嫂嫂……」石無介急叫一聲;一旦這個大嫂想刁難人,他是無計可施的。如果大嫂真的有意要與他耗上一整個晚上,他想逃走,恐怕是比登天還難了。

  看到他的表情,幻兒玩興更高。她走到圓桌前,指著桌上十來卷卷軸道:「今天呢,陳媒婆送來了十五幅各大家閨秀的畫像,要給你相親用的。我這個嫂嫂一直太忽略你們的終身大事了,現在才想到要給你娶媳婦,你可別怨我的粗心哪!來,看看你喜歡哪一個千金,趕明兒咱們就上門提親吧。」

  這哪是關心?他那大嫂的表情幾乎是充滿惡作劇的,石無介一步步的被逼退到門邊;如果可以,他真想一逃了之!可是,如果他敢逃,往後就別想過太平日了。天哪!誰來救救他?為什麼他這個嫂子會這麼閒呢?專管別人閒事,而樂此不疲。

  顯然老天也可憐他初戀這麼晚才開始,不忍在重重波折上,再加上蘇幻兒這一號人物;所以,石無忌出現了:「幻兒,妳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已找遍八院,就是不見妻子蹤影;而她這麼晚了還在浩然樓,就有些詭異,想必又在進行什麼計畫了!石無忌對妻子近日來的行為雖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政策,卻仍是密切注意當中。尤其她的花樣實在太多了,讓石無忌一直不大放心。

  而且,以另一方面來說:成天忙著當月老、充紅娘的蘇大姑娘,在忙著這些遊戲的同時,也冷落了她那心愛的老公了!因此令石無忌心中大大不是滋味,以往天天藉機黏著他的妻子,如今卻老是不見蹤影,要找她還得四處打聽,有哪一對夫妻是這麼離譜的?

  即使石無忌現在公事到然很忙,但仍不免感到失落,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失去魅力了?現在天天三更半夜回房,幻兒也不像以往會在花廳等門,並且丟過來無比埋怨的眼光。她會不管他有多累多疲倦,總要賴在他懷中說些體己話,要博他的憐愛。

  現在可不同了!她大多時候比他還早睡,因為白天的遊戲夠她累的了。有時她醒著,卻是神神祕祕的躲在書房中寫一些計畫,見他回房了才想到要休息了,二話不說就摟著他入眠,並且沒兩三下就會周公去了。

  石無忌真的覺得自己被冷落太多了;蘇幻兒這個石大夫人最近非常的「不務正業」!

  蘇幻兒本來還想多刁難石無介一會兒,讓他與秦秋雨心頭難受一下,才能代表真愛得來不易;可是,見自己丈夫一副來勢洶洶的怨男狀,他只好放過他了。

  「有事嗎?無忌。你不是正在正氣樓忙計算年底伙計們的紅利?」她走到石無忌身邊。

  石無介飛快的退了下去;此時不逃。更待何時?反正如果大哥今晚無事,那麼可以肯定大嫂也不會有空閒出來刁難別人了。

  感謝大哥!感謝老天!善哉。

  幻兒一把摟住石無忌的腰,從他肩膀看過去,正好看到奔向馬廄的石無介消失在轉角處。

  「終於想到我了嗎?當你的妻子同時也要具有隱形人的本領。今天你會找我,我真是受寵若驚呢!」她半嘲弄的說著,小臉更深埋入他的懷中。

  石無忌抱起她坐到椅子上,半埋怨地說道:「當妳的丈夫又何嘗容易?有哪一個丈夫像我這樣,老是找不到老婆的?」

  「你是在埋怨我沒有善盡人妻的責任嗎?沒有嗎?真的沒有嗎?」幻兒問一句,吻他一下,沿著他的嘴唇往下移,停在他頸項上,接著輕輕的一咬。她感覺他悸動了一下,並且更加用力摟緊她。

  她笑了,挑逗地說道:「咱們回房吧!在這裡不方便,有許多事都無法恣意去做。」

  「算算妳冷落了我多久?得如何補償,妳自己先斟酌好。」他抱她步出浩然樓,急切的往蘭院走去。

  太想念她的軟玉溫香了!想念她的伶牙俐齒;想念她的黏膩撒嬌……想念她的一切一切──今夜,她只能想他,只能屬於他,任何人都別想來打擾他們。

  這時候,石無忌開始在想,也許再生一個孩子是個不錯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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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已上柳梢.並且正緩緩的移動著,不久後會向西移吧?但,人何在?

  秦秋雨半倚窗口,失神的看著小圓桌上的幾碟小菜與一壺酒。

  他並沒有說今晚會來,也沒有說何時會來,事實上,這五日來,他總是不曾預先說出要再來的話,卻每日都會在晚膳初過的時刻翩然來到。

  今晚他會來嗎?若會來,也早已過了那時刻;一桌的小菜、燒酒已冷──他會來嗎?他會來嗎?

  這般的殷盼,早已明白表示出她的心失落了許多。她的眼淚不禁潸然而下;她早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愛上任何人的!像她這種身分的人,若是付出真心,只會讓自己受傷更深而已。但她為何仍是這般執著?撲火的飛蛾應是與她有著相同的痴念吧,否則怎會甘心以自身去祭火?

  愁腸千轉;苦澀像一張綿密不透氣的網,緊緊將她纏繞住,也注定了她今生的苦痛。

  一杯冷酒入喉:他會來嗎?

  二杯冷酒下腹:他會來嗎?

  面對銅鏡,顧影自憐;呵!她是注定得薄命的紅顏,是堤岸旁可以任人採摘的春花;不是在風中飄零,就是任來來往往的行人攀折,而終至殘敗──

  他,不會來了吧?

  隨著她十八歲生日腳步的接近,她的身價也愈抬愈高;朱大娘說,當前爭她爭得最兇的,有南方太守朱炳金,與煤礦大王馬喱鑫,還有一個是在江湖上出手十分闊綽的柯建雄;而他也是最不擇手段的人。日前因為有一個富公子與他爭著她,卻被柯建雄一掌就打飛了出去。朱大娘見他身手這等俐落,倒也不好得罪,只好讓他見她了。

  他三十開外的年紀,目光閃爍,長著一張還算端正的臉,整個人熊腰虎背的。

  與她在一起時,雖然沒有逾矩的動作,一雙眼卻充份表現了他的思想:他用他的眼睛在剝她的衣服……

  秦秋雨從來沒有感受到這麼深的屈辱過,那人令她打了個寒顫;那人,好可怕!

  如果那人買下了她,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只能毫不反抗的任著他強取豪奪;這是她的命,她只能這麼過。

  而,石三公子──石無介。則會是她一生中最美麗與最純淨的回憶──她不配擁有他,卻有幸的遇上了;然而,這是幸或不幸?他的出現讓她更加意識到自己的悲哀,讓她不該有的情感又傾洩而出了。

  她的背脊,驀然傳來一陣涼意。

  有人在她背後!有人進入她恃內了,卻不是石無介!

  她轉過身,低呼了出來:「你!」

  是他!就是白天打倒王家公子而強行要見她的那個江湖人──柯建雄!

  柯建雄由暗處走出來,手上拿著一朵玫瑰,臉上浮著狡獪的笑。「香花贈美人。不愧是北方第一名妓,連愁思時都教人失魂。是在等我嗎?大美人。」

  秦秋雨心中直發抖,低叫:「你怎麼進來的?」她的庭子外一直都有人看守,就是怕有人打擾。近日來因為石三公子會來,她讓那些人連同丫頭都退得遠遠的,現在,即使她喊叫,恐怕也不會有人來了!

  「沒有我「飛天蝴蝶」無法來去自如的地方!今天為了見妳這個大美人,縱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值得呀!」他亮出了他江湖上的名字。

  有沒有名氣,秦秋雨不知道。但外號一旦沾上「蝴蝶」這二個字,通常代表與「採花賊」是同義詞,因此她心驚不已的緩緩往後退。

  「晚上我是不見客的,你請走吧!」她已快移到大門邊了,但柯建雄一個箭步上前就擋在門口,嚇得秦秋雨急忙退開,倒是被逼進裡面了!

  柯達雄反手將門落栓,才走近她。

  「裝得像個大家閨秀,到底也還是妓女一個。嘖嘖!瞧妳現在的身價叫到天價,我做了三年暗裡生意居然還買不到妳一夜!何必呢?我玩女人向來不必花錢的,而且我只玩處女!嘿,等妳給人開了苞,就算是只要一兩,大爺我也懶得多看一眼。大美人,乖乖的自己進房裡去吧!省得我爺不小心動了粗,弄傷了妳這花容月貌,可真會讓人心疼呢!」

  「不要!你走開!」秦秋雨花容失色的大叫,急切的希望能引來外面的人。

  她這柔弱的身子,哪逃得過柯建雄的矯健身手!她才走二步,就被他抓住雙手。

  「妳識實務的話就別叫!反正不會有人來,就算真有人來,我也不怕!」柯建雄低叫,接著用手封住她的唇,怕真有人來壞了他的好事。「乖乖的聽大爺的話,否則,妳只會吃到苦頭!」

  「放開我!你放開我!」即使是死,她也不要他來碰她!她死命的掙扎,想擺脫他的箝制。

  「嘶」的一聲,她的噤口已被撕開,露出裡面的褻衣,與雪白的臂膀。

  「不要!你不要碰我!」恐懼的感覺迅速升起,幾乎使她昏厥過去。她只知道不要讓任何男人碰她;不要有任何男人來玷污她。她只為他──石三公子而守身; 除了他,任何男人的碰觸都比死還無法忍受。她抓緊半敞的噤口,一手拼命的揮打著。雖明知是徒勞,卻不肯停止。她打翻了桌上的燭火,室內一下子變得黑暗不見五指。

  她想趁機逃,卻不料被柯建雄抓得更緊。

  「這倒好,妳無處可逃了!乖乖的與我燕好吧!如果讓大爺高興,也許會帶妳到江南去玩。」

  「不要!你走開!走開!不要碰我……求求你……別這樣……」秦秋雨益加發現自己的絕望,全身力氣已耗盡,卻仍逃不開這人的箝制。她驚悸的花容上佈滿了淚痕……石三公子……

  又「嘶」的一聲,她感覺到那件褻衣也離了身,僅存一件肚兜蔽體……她雪白身子令他更加興奮……天哪!她注定要這麼被糟踏嗎?這麼沒有尊嚴的被摧殘,她寧願一死了之。不!不……這身子她只願許給石三公子,任何男人都不許碰!她仍使力的掙扎,卻無助的感到一隻噁心的手已開始在她身游移……「不要!」她哭叫。

  「放開她!」一聲怒喝傳來之時,柯建雄只覺得自己被一拳打得飛了出去,一點還手的機會也沒有,隨之而來的是雨點般的拳頭落在他的身上。無介一出手,就是拳拳致命,柯建雄連半個招式也使不出來,因為他躲都來不及躲了。這人是誰?他無法想像江湖中有誰的武功能高到令他無法出手,讓他一招也便不出來?這人的拳法密得像一張網,可見是個功力極深的人!北方有武功如此高強的人嗎?

  在高低立見的情況下,柯建雄只求能保命,於是他在忍疼中硬是踢出彈腿的虛招,轉而破窗而出,一閃身就不見人影了。

  「秋雨,妳──」在情急之下,石無介沒有發現自己叫出了她的名字。他急忙點燃燭火後,就四下找尋她的身影。

  「不要看我!」秦秋雨背對著他,狼狽的坐在地上。她的衣服殘破、長髮披散,臉上淚跡斑斑,她的身上甚至還留著那人的指印……天!她好污穢、好狼狽!她不要他看到她這麼醜又這麼沒有尊嚴的模樣!

  而在看清秦秋雨險些被凌辱的模樣後,石無介氣沖沖的大吼:「我去宰了他!」說完就要奔出去殺人;沒有人能這麼欺負她!瞧瞧她受了多麼大的委屈!

  「不要!」秦秋雨顧不得自己的狼狽,急急抓住他:「不值得的!三公子。不要殺人,他不值得你來動手。」

  石無介連忙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但仍餘怒未平,一直有股想要將那採花賊碎屍萬段的衝動,可是他不能放下秋雨不管,他得守在她身邊;她嚇壞了。

  天哪!如果他再晚一點來……他真不敢想像後果!

  「妳……嚇壞了吧?」他心疼的審視她楚楚可憐的容貌,手指輕拭去她的淚水。

  經他這一問,秦秋雨又憶起剛才恐怖的那一幕。她忍不住傷心的倒入他懷中啜泣了起來……他,到底還是來了!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

  「你來了……你來了……我以為你不來了!」她嗚咽的低語,渴望他雙臂的抱擁來驅走那抹恐怖與陰影……

  「我怎麼可能不來呢?那人是誰?為什麼沒有人來救妳?」石無介緊摟著她。

  「他說他叫「飛天蝴蝶」……白天來過,目光就一直很淫穢……想不到,他半夜就潛入了……」

  「還好吧?」他此時才想到要察看她有沒有受傷,於是拉她到燭光旁,低問:「有沒有哪裡痛?」

  秦秋雨抬頭看他,讓他替她披上的外衣緩緩滑落,漸漸露出裡面的貼身肚兜,終至完全敞開,他的外衣落了地。她輕聲道:「他輕薄了我……我身子已經不潔了……」

  她的肌膚潔白無瑕,緊緊的吸引了石無介二道灼熱的目光。

  秦秋雨拉著他的手。

  「抱我……這身子,只能是你的!只有你能觸摸與抱摟……不要讓那男人的骯髒留在我身上……石三公子,求求你……」她勾住他頸項,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閉上了雙眼。

  這是不行的!她還是清白的大姑娘,又還沒嫁給他,他們不能有這種肌膚之親的!石無介在內心掙扎著。他不想傷害她,更無一點侵犯她的念頭,怎能……怎能這麼做呢?即使他的身體已經全然的背叛……

  在看到她充滿愛意的眼眸後,他失魂了;在看到她雪白肩頭上的青紫時,他更加心疼了……

  「妳會後悔的……」他呻吟著,抱起了她,走入內室

  燭淚滴盡,暗夜中,只有二顆相契相屬的心在無言的鮒動呢喃著,譜出秋夜的愛戀舞曲。

  痴情相守的二顆真心,不再欲語還休。這一夜,他們釋放了彼此的情衷,坦然以對,沈浸在他們愛戀狂歡的世界中──


★第七章

  今天的蘇幻兒又化成了「蘇柳」公子上萬花樓了。

  原因無它,自從知道無介昨晚沒有回傲龍堡之後,她就知道,事情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了。

  一大早回來,石無介立即調了二個手下出門去調查一個採花賊的下落,才使得她可以悄悄來到萬花樓;這次,她可是有知會過她老公了。石無忌大概也知道他那小弟昨日的去向,也料得出結果,所以默許了幻兒前去,甚至還交代無瑕帶一些補品跟幻兒一同前去。

  早上的秦秋雨是不見客的,尤其今日她更是極需休息,但一聽是蘇公子前來,她立即起身梳洗,羞紅的臉上有著不安的神色……石大夫人是否看出了什麼?她的身子仍很痠疼,並且有多處煙青,怎好教人看見呢?真是羞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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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幻兒一見秦秋雨走出來,立即迎上前去左看右瞧。

  「數日不見,秦姑娘真是越來越嬌美了!可還記得本玉樹臨風、英姿煥發的蘇公子呀?」

  秦秋雨笑了出來:「怎能不記得?蘇公子如此少見的人品與文采,小女子想忘掉也難。」看向一旁的朱大娘與丫頭,輕道:「娘,你們下去吧!我想與蘇公子談談。」

  見秋雨開心的模樣,朱大娘才放心的任他們單獨相處。自個兒去前面招呼客人。

  「這位是?」秦秋雨疑惑的看向石無瑕,一眼就看出她也是個大美人,眉宇間 與石無介有些神似,而不待幻兒回答,她就先猜出來了:「容我猜猜,是石家小姐吧?」

  石無瑕笑了出來;難怪嫂嫂給秦秋雨這麼高的評價!她們從未見過面,想不到第一次打照面,冰雪聰明的秦秋雨居然可以立即猜出她的身分。

  「是的,我是石無瑕。」

  幻兒打斷她們:「千萬別來一堆客套話了!我說,秋雨,昨夜咱們家無介未歸,與妳脫不了關係吧?」

  存心看秦秋雨羞紅滿臉,幻兒果真一點也沒失望;就見她雙頰似偷得天邊晚霞似的豔紅,一時間語塞羞煞,已告訴了她們答案。

  「哎呀,別害羞嘛!既然是大家都默許的事,早該發生了,能等到現在,是無介那渾小子太呆了!來,我看看──」說完,幻兒拉開她高束的鏈口,很熟練的找到某些該有煙青的地方。

  「嘖嘖!我說那小子不懂得憐香惜玉吧?妳今天還起得來真是奇蹟。」

  「大夫人……」秦秋雨已經羞得不知要如何才好了,偏這蘇幻兒還不停止逗她。

  「嫂嫂,別逗人家了!來。秦姑娘,這帖藥是給妳補身子的。」無瑕看不過去,替秋而解了圍。

  「謝謝。」秦秋雨接了過來。既然她們沒有將昨夜想得很不堪,那麼──她也無須這般羞熬了;可是……他們怎麼都知道了呢?她們今天前來是為了什麼?

  幻兒在啜了口茶後,深深的凝視著秦秋雨,想著他們的事情。事情已進行到這種地步了,她會有什麼打算?無介又是什麼打算?

  「接下來,秦姑娘有何打算?」

  秦秋雨楞了一下。打算?能有什麼打算?日子還是要過的,不是嗎?莫非是怕她會趁機纏上石三公子?

  「我……自知配不上三公子,不敢癡心妄想,大夫人可以放心。」她低垂下頭,輕聲說著。

  「先別說配不配的問題。我問妳,在許身給無介後,妳還能忍受別的男人來碰妳嗎?妳生日那天怎麼辦?」幻兒早就知道秦秋雨會這麼說。

  「那是我的命……反正……我已滿足了,至少上天待我不薄,在……在那之前,能遇到三公子,那麼縱使沉淪,也了無遺憾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秦秋雨心中的恐懼更甚了;她的心只歸屬石公子,她的身體只願讓他恣意憐愛,而在昨夜之後,她怎麼能再忍受別的男人碰她?

  「這是妳單方面的想法,我倒可以推想出我家那渾小子的想法來供妳做參考。第一,他會向他大哥,也就是我老公,提出要替妳贖身、娶妳當老婆的要求。第二,不管他大哥會不會答應,他是要定妳了,再也不容別的男人來多看妳一眼。我想,他應是有對妳提到這一點吧?」幻兒搖著羽扇,故做不經意的問著。

  秦秋而又羞紅了雙頰;石無介是有說過要娶她的話!那是在五更天初露曙光之時,他摟著她,在她耳邊重複呢喃著……但那只是基於一種責任吧?她不能嫁給他,即使他真有心也不可以;她會使他成為笑柄的!

  堂堂傲龍堡的公子,向來以嚴厲、正派的門風聞名,石家哪可能容許這種娶妓為妻的事情發生?那樣一來會招徠多少議論,而使惹人笑話?石三公子不怕,但她怕──愛他就不能讓他落得如此。

  反正,原本他們就是不配的!

  「他不能這麼做。」

  「他也不會眼睜睜看妳被別的男人碰。」幻兒聳肩又道:「我們石家別的沒有,佔有慾最強,一旦認定的人、事、物,就會緊緊的抓住。不容別人來侵佔。」

  秋雨疑惑的看向石大夫人,現在倒不明白她在想什麼了。這石大夫人並不像是來拆散他們的,也不像是來撮合他們的,講話教人摸不透心思;她越來越迷糊了。

  「大夫人意欲為何?」

  「我是說,既然由無介來替妳贖身比較麻煩,又會困難重重外加流言很多,不如由我來吧!由我這江南來的才子,氣宇軒昂、武功蓋世、玉樹臨風、無與倫比的蘇柳公子來買下妳吧!」玩夠了,蘇幻兒終於肯說出重點了,並且在意料之中的看到秦秋雨震驚的表情。

  「為什麼?這有什麼不同嗎?」秦秋雨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後才回復了鎮定。

  幻兒搖頭晃腦,踱著方步在恃內來來回回走著,才說道:

  「是本公子買下妳,不是石大夫人,這二初是大大不同的!蘇公子我打南方來,以千金鉅資買下北方萬花樓之魁,回南方做愛妾,這樣一來,別人自是無話可說了,也不必怕會妨害到傲龍堡的聲名。至於贖了妳之後呢……」她很壞心的頓了頓,瞧夠了秦秋雨著急的神色才道:「就與本公子共效于飛,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吧!」

  這根本是逗她嘛!秦秋雨咬住下唇,不敢追問,怕這石大夫人會再出言戲弄她!而一點兒也不敢問及與三公子的事情了。其實她哪會不明白,石家人肯花大把銀子贖她,肯費心思的安排她的去處,必定是對她有了肯定;只是……只是……到底是怎樣的安排呀?石三公子恐怕也不明白吧?這石大夫人到底打什麼算盤?

  石無瑕其實也不是完全了解幻兒的計畫的,只是她相信秦秋雨遲早會成為她的二嫂,現在的一番安排雖說是為了避人耳目與流言,其中恐怕也有更多的捉弄成份在吧?典型蘇幻兒的風格,在成全之前先再三捉弄,可憐的有情人們只好倒楣了。這一點,石無瑕是感同身受的!不過,幸好她沒有太慘。

  「嫂嫂,三哥那邊我們要如何交代?」石無瑕扯開話題,也是想知道更多的計畫,順便一解秦秋雨的困窘。

  「交代?」幻兒大驚小怪的叫著:「我幹嘛要給他交代?是他大還是我大?要不是我替他設想週到,他哪能得到秋雨的心,進而娶到這位大美人當妻子?我這麼幫他,捉弄他一下下也不行嗎?本姑娘的至理名言是:不經一番痛苦醞釀期,哪得璀璨明珠出蚌?」

  這下子,秦秋雨總算聽出一個大概了;也不是別的,就單聽到蘇幻兒說她會成 為三公子的妻子這件事,她的耳裡就再也聽不進別的話了!這……這……是真的嗎?

  上天果真會如此厚待她嗎?石家人怎能不計較她的出身,而願意接納她?

  「大夫人……」

  蘇幻兒抓住秦秋雨的手,打斷她的話:「我這就去對朱大娘談贖妳的事。不過,在一切未定前,我要你守口如瓶;這事目前尚須在暗中進行,不宜宣揚的,否則恐怕會壞事。秋雨,雖說不告知無介是有些捉弄的成份,但事實上,他不知道妳的下落才好,因為他最守不住秘密,也忍不住會去探望妳。」

  看來尚有計畫要進行,而且還不是普通的複雜。

  「我該怎麼做?」她輕聲問。

  「保持沈默。不論無介怎麼問妳,妳都不可以透露;反正等我打點好了一切之後,妳就該消失一陣子了。那一陣子的兩地相思定必然的,只好忍著了。」

  見秦秋雨與無瑕仍是有聽沒有懂的表情,幻兒嘆了口氣──天才果然是寂寞的!只好摟住二人的肩,開始咬起耳朵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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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傲龍堡時已是殉午時刻。幻兒趕場似的趕回來,只為了解決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今天可是王海岩前來看女婿,並且打算提親的日子。她非得利用這機會逼梁玉而回復女兒身不可。

  她連跑帶跳的回蘭院,正要更衣梳妝時,衣服才脫到一半,雙腿就被人給緊緊抱住了。「娘娘!」

  是小定綰!她那被忽略很久的兒子。

  愧疚之心油燃而起,她也顧不得衣衫不整,將兒子高高抱起。

  「沒有午睡嗎?」問的同時,也才想起今天都還沒見到她老公,不知他在哪兒?

  「娘娘壞!都不理我。」

  「就快了;幾天後,你會被娘娘纏得想喊救命,到時可別想我!因為等我一旦清閒下來時,就只能玩你了。」幻兒這種話不知是哪門子的保證?她坐在床沿摟著兒子。看著兒子睡著,自己居然也突然感到十分疲倦;這是挺破天荒的事,才奔波一個早上,她怎麼可能會累呢?而且她還有事要做呀!應該不會累才對嘛。這念頭是在她閉上眼、進入夢鄉前的最後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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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無忌走進房中時,看到幾近全裸的妻子與兒子靠在床沿沉睡的模樣,不由得笑了出來。這一母、一子,都是十足的小孩心性。原本想問幻兒今天上萬花樓的情形的,但見她如此疲橫,倒也不忍心喚醒她了。等會兒吧!反正王海岩被他派去另一個牧場清點一群新買的種馬,明天才會再回傲龍堡,今天下午是沒什麼好戲可以看的。

  他關上窗戶,輕輕抱起兒子,放在花廳的躺椅上,蓋上被子,才又折回內室。

  他坐在床沿撫著她細嫩的小臉,心裡忍不住感到奇怪;他這個妻子總是精力過人的,今天如此疲橫,倒是不太尋常。

  「無忌?」幻兒動了一下,半睜雙眸,意識未清的叫著。

  「是我。」他脫鞋上榻,吻了她一下。

  她摟住他的腰,又沈睡了。

  石無忌笑了笑,決定陪她小睡一會兒,晚上才有精神看好戲。

  「大哥──」

  可惜,天不從人願,他正要閉目的當兒,門外傳來無痕的低聲叫喚。

  他嘆了口氣;現在事情居然也要扯上他了嗎?在幻兒獨攬了那麼久之後,現在才想到他這個大當家的,可見他被遺忘多久了!

  他起身穿鞋,替幻兒蓋上被子,才走出去。

  在蘭院的門廊上,站著失意的石無痕。他一向是俊逸不凡、神采飛揚的,即使是失意也不容易讓人看出來,所以現在這樣子代表事情嚴重了。

  「怎麼了?」石無忌坐在石椅上問著。

  「她要走了。」

  「她」當然是指梁玉石了。

  「為什麼?」無忌相信自己是知道原因的,但無痕知道嗎?

  石無痕煩躁的伐了一下頭。

  「我告訴她,已整垮了朱炳金的事,而她居然說要回江南!什麼留戀也沒有的……」近些日子以來,朱炳金那件事全由他包下來,因為梁玉石的仇人,就是他的仇人。只花了半個月,他不分日夜的追蹤、查線索、進行計畫,終於替玉石報了仇,原本以為玉石應該會很高興,會卸下心頭的大石,會恢復女兒身,然後……成為他的妻子。但是,她居然冷漠的說出彼此已無瓜葛,要回去江南的話,並且不帶一絲情意的看著他!

  「她人呢?」石無忌只覺得好笑:想不到他這個冷靜過人的大弟,也會有這麼失意的一天。

  「她……被我點了睡穴,正在昏睡當中。」石無痕低聲說著。

  石無忌忍不住笑出來了,他搖了搖頭。

  「等她解了穴還是會走;而且,她會更氣你。」他當然知道無痕的來意,只不過,對於這種事,石無忌相信沒有人會比幻兒處理得更高桿,他可不敢自以為是的班門弄斧,還是留給他的愛妻去玩吧!

  「大哥!」石無痕可不是來聽他講那些他皁科得到的結果的,他需要的是可以挽留住玉石的方法。

  「不是我不幫你,而是這件事得靠你那天才大嫂才行。她現在正在午橙,你去等著吧,晚餐時刻就有好戲看了!到我猜,不出半個月,幻兒一定會讓妳娶到老婆的!放心吧。」

  石無痕與大哥對視苦笑了;不曉得到時大嫂會怎麼取笑他?想當年幻兒甫入石家時,他可是取笑過她、糗過她的愛爭風吃醋的;現在,現世報果真來了!他的確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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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兒精神奕奕的與丈夫在聚賢樓正廳坐著,就等王秀清那丫頭發揮精湛的演技了。

  在那之前,石無忌也將萬花樓的事問了個詳詳細細;朱大娘答應讓他們贖秋雨,尤其在發現蘇公子其實是石大夫人時,更是沒有刁難就答應了。

  在秦秋雨身價千金的時刻,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朱大娘要多少銀兩才肯放人了?

  「多少?」石無忌心中早已有所準備,反正一定是筆鉅款。

  蘇幻兒神秘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頭。

  「是多少?」石無忌向來不喜歡瞎猜。

  「當初朱大娘買進秋雨時,用了千萬兩銀子。三年來,她更是不惜金錢的刻意栽培她。據我所知,目前她的開苞價已叫到一千五佰萬兩;哇!仔細一算,居然可抵傲龍堡半年的開銷呢!」她還在賣關子。

  「我不在乎多少,給我一個數目。」石無忌想板起臉,卻知道這一招對妻子沒用。

  「一萬兩。」幻兒極認真的說出這個破天荒的低價,果真看到石無忌難得詫異的表情。

  不待老公追問,她自己就說了:

  「我起先也嚇了一大跳呢!可是朱大娘說,秋雨這半年來為她賺進的銀子已經很多了;她不需要,也不想再在她身上壓榨出什麼。在她開業的三十多年間,從來沒見過像秋雨這麼有氣質、有才情,又惹人萬分憐愛的小女孩了。而她是愈看愈捨不得讓她給人糟踏了;所以一直想為她找個好歸宿,但會上她那兒尋歡的人,通常都不會是好丈夫、好男人;那些全都配不上秋雨。數日前,她已感到秋雨心有所屬;光看她不吃不喝的,日漸消瘦,心中也有了個底,只是不知是哪家公子而已。如今,我一出面,她更放心了,相信我會給秋雨安排一個好丈夫嫁了,她收我一萬兩只當是嫁女兒的聘禮;朱大娘──其實是個風塵奇女子。」

  「真讓人想不到。」石無忌笑了笑。

  「秋雨太美太好,才會令人心憐。」幻兒做結論。

  石無忌又提出第二個疑問:「那為什麼非要分開無介與秋雨一陣子?」

  「避人耳目呀!名妓秦秋雨勢必要消失的,等事情過去,石家再來娶進一個南方大家閨秀,即使人人都覺她面孔酷似名妓秦秋雨,倒也不敢亂自猜測了,我這是為我們石家的名聲著想呀!」由於說得太理直氣壯了,以致於引來石無忌懷疑的目光;石無忌畢竟是了解她的。

  「是嗎?我看是捉弄無介的心思比較多吧?要避人耳目也不必連無介也避開呀!」

  「哎呀,順便嘛,不然就不好玩了呀?你看,他今晚又溜去找秋雨了不是嗎?一點都不懂得克制,不逗逗他怎麼成?近來他老不見人影,我沒人可以消遣,好無聊哦。」

  「妳啊,還無聊呢!咱們傲龍堡都快被妳搞得雞犬不寧了。」他輕捏她俏鼻。

  「好事呀!咱們傲龍堡不曾這麼熱鬧過的。」

  才說完,就聽見側門的廊上傳來聲響;好戲快上演了。

  「你不許走!我要大夫人來為我做主。你怎麼可以在欺騙我的感情後,又一走了之?」王秀清嚷嚷的聲音比什麼都大。

  首先出現的,就是拖住梁玉石不放的王秀清,而一臉啼笑皆非,跟在她們身後的,就是石無痕了。他真不敢相信事情會急轉直下到這種地步;這種三角關係實在發展得太怪異了!到底是何時的事?為什麼王秀清會死死的認定玉石當她的丈夫?他當然知道秀清對玉石有好感,但他不認為玉石曾給她好臉色呀!

  「大少爺、大夫人,你們要替我做主呀!」王秀清淚涕縱橫的跪在蘇幻兒面前喊著。

  「怎麼回事?」幻兒問,並且一臉不解的盯著梁玉石求救的眼光。

  「他不娶我──」王秀清叫得更大聲。

  「我無法娶妳啊!」梁玉石終於也忍無可忍的叫了出來;反正,這個笑話是鬧走了。這個北方少女怎會如此執拗?她今天什麼也不管了!既然逃跑不成,就要徹底解決這件可笑的「情事」,然後,她再了無牽掛的回南方去……多留無用!

  「秀清丫頭,玉石她的確不能娶妳的。」幻兒緩緩的開口。

  「為什麼?」

  「因為她與妳一樣也是個女娃兒。」

  「你們騙我!」王秀清猛搖頭,那種無法承受的表情表演得入木三分,幻兒在深深佩服之餘都快自嘆弗如了。

  「是真的。」幻兒又重複一次。

  王秀清轉向梁玉石,緊緊抓住她的雙手,喊道:「你們騙我的!對不對?你怎麼可能會是個女人呢?不要因為你想避開我,就編這種惡劣的謊言,我不會相信!我這麼愛你,你卻是這麼對我──」

  「我沒有騙妳!我真的無法娶妳。嫂嫂沒有說錯,我……我是個女人!」梁玉石正視王秀清的眼睛,堅定的說著。

  「我不信!」王秀清哭得梨花帶淚。「我爹明天就要來見你了,你卻還沒打算娶我!讓人知道我沒人要,你要我如何活下去?我不管!明天你一定要見我爹,要向我爹提親!說什麼我也不會相信妳是女人!如果你敢逃掉我就死給你看!」

  這下子,梁玉石可急了,但又無話說;總不能立刻脫下衣服讓眾人驗明正身吧?王秀清這麼激烈的性子,恐怕不娶她,她就會真的去自盡了。但她不能娶呀!這麼荒唐的事還能讓它進行下去嗎?

  幻兒站起來,淡淡的開口:「玉石,妳可以證明妳是個女人來讓秀清相信。」

  「怎麼做?」梁玉石急切的問著。

  「無瑕。」幻兒沒有回答,反而是叫了聲站在側方、始終不吭聲看著好戲的小姑。

  無瑕會意的起身,拉起玉石的手輕聲道:「跟我來。」

  待二人從側門消失後,幻兒首先失笑出來,直看著王秀清,說道:「妳可以去當女伶了!」

  「過獎了!大夫人。」王秀清眼淚一抹,打躬作揖的拜了一拜,才跳到幻兒面前,說:「真的很逼真對不對?我演得很高超是不是?」

  「是呀!梨園的弟子都該來拜妳為師了。」幻兒拍拍她蘋果似的面頰。

  始終沉默的石無痕眉頭深鎖,深思良久才看向他的大哥。「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重頭好戲?」他開始覺得這件事情是進行了很久的計畫,而他就是被設計的人之一。那滋味實在不怎麼好受,而他居然一點兒也沒有察覺,這些日子以來,想必自己是遲鈍了很多。

  石無忌笑了笑,完全置身事外的聳聳肩:「去問你大嫂。」

  蘇幻兒馬上揮揮手,「哎呀,沒有什麼啦!基於長嫂如母的責任使然,總要為你打算一番嘛。到底你是得到玉石的心了,不是嗎?」

  「有嗎?我有得到她的心嗎?」石無痕苦笑,如果大嫂的一番計畫能使他娶到玉石,那麼他被設計得再慘也不會有絲毫怨言;可是──她要走了呀!

  幻兒用力的拍了一下石無痕的肩膀,很有氣魄的叫著:

  「怎麼沒有?放心!無痕,只要有大嫂我在,你什麼都不必擔心!等著當新郎倌就好。信我初,得永生!」說到最後,居然把耶穌的台詞都用上了,反正他們古代人不知道這是誰的台詞,借用一下也無妨嘍。

  石無痕不是挺有信心的橫了她一眼;他當然相信他這大嫂的聰明才智,但她也不是沒有弄巧成拙的個案發生過。大多時候她會傾注全部心力去忙一件事,其最大的原因是──好玩。

  石無痕就怕這件事被幻兒玩完了。

  「玉石要如何證明她是女人?」石無痕此時最好奇的就是這個。

  蘇幻兒為他的愚笨嘆了口氣:「一個女人要證明她是女人,只有一個最直接的方法。你以為呢?」

  石無痕的心「咚」了一下,莫非……

  接下來的期待在沈默中度過,大家心思都是一致的──

  不知恢復女兒身後的玉石,會是何種美麗的模樣?

  終於──側門的珠簾掀開,最先出現的是無瑕,帶著一抹神秘的笑意環視了一下眾人。

  「玉石要出來了!」她宣布。

  「人呢?」幻兒充滿好奇的問道。

  無瑕將珠簾完全掀開,拉出了一個金釵羅裙、身材健美高挑的俏麗女子──是表情不安中夾著尷尬的梁玉石,同時也是個美麗出色的女子。

  那對濃眉大眼散發出迫人的英氣,而挺鼻櫻唇又柔了那股氣勢。一身素淡的白衣,襯出她身材的均勻修長。她渾身上下所發散出的冷傲氣質,像一朵寒冬中挺立綻放的白梅;剛柔並濟,美麗得恰到好處。

  梁玉石不看任何人,只看向王秀清,問道:「這下,妳相信了吧?我不是個男人!」

  王秀清被她的美麗迷住了,只能呆呆的點頭。

  知道王秀清已不再固執,梁玉石只想躲開眾人,快快脫下這一身可笑的裝扮;她根本不適合當女人!換上這一身女裝,她連走路也不會了!

  天哪!她這麼可笑的樣子,居然也被石無痕給看到了!她覺得萬分丟臉,已無臉見人了!

  一個轉身,人已向後院飛奔而去。

  石無痕直覺的要追去,卻給幻兒捉住。

  「趁現在留下她,永遠的留下她?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如果你的聰明才智不盡數用在這時候,那你就是大白痴一個了。快去!」

  石無痕點點頭,匆匆追去。

  眾人還在呆愕的時刻,幻兒已斟了二杯小酒,一杯給丈夫,笑道:「乾杯!」

  石無忌拿過她手中的酒杯,皺眉道:「不許喝酒。」

  「為什麼?」幻兒抗議。

  「近來妳身子一定有些不適,否則不會這麼容易累。找一天給冷剛診診看,確定沒事了,我才讓妳喝酒。」說完把二杯酒都喝完。

  幻兒送了她老公一個大白眼,也瞪向冷剛。她再三聲明:「我身子好得很!」

  天曉得。


★★★★★★★★★★★★★★★★★★★★★★
  「等等!」

  在通往八院的林徑小道上,石無痕抓住了梁玉石。

  「不要看我!」梁玉石低吼。她想摀住自己的臉,但可恨的是,今夜是滿月,月光比燭光更亮,照出她滿身的狼狽。她不要他看到如此可笑的她!

  現在她知道了──自己是一點兒都不適合穿女裝的!她永遠也當不好一個女人的!

  「我要看妳,不許逃!」石無痕一手圈住她身子,連帶箝制住她不停掙扎的雙手,另一手才得以扳過她的臉蛋,恣意審視著、看著她姣美的容顏。

  「很可笑,是吧?」她恢息的問,等著他的回答。

  「你好美!」他輕啄下她鼻尖,輕柔的說著:「比我想像中的模樣更美;獨一無二的美!」

  「在你們家已有二位絕世美人的情況下,你這謊也說得太差勁了。」她在陳述事實,並非心中妒忌。蘇幻兒與石無瑕的美麗是無人可比的,或許她自己也有一點姿色,但相較之下卻有天壤之別,這樣的情形下,石無痕這話就顯得無比的可笑了。

  「美麗可以有很多種的,並且也無從比較起。她們是雅緻柔婉的美,妳是清冷傲然的美;在我大哥眼中,他的妻子是絕世美人,在我眼中,絕世美人就是妳了。情人眼裡出西施妳懂不懂?如今,最大的瓶頸已突破──妳終於換回女裝了。妳還想逃避什麼嗎?」今天晚上他一定要逼她答應成為他的妻子!他放任這種曖昧不明的情況太久了,好不容易所有事均告塵埃落定;而玉石最大的心結,也被嫂子用計攻破,那還有什麼好遲疑的?

  「我當不成一個好妻子。」梁玉石停止了掙扎,任自己靠在他胸前;她孤獨太久了,從來不知有個肩膀可以到靠,是這麼令人蛔服的事!她以前逃避,是怕自己會沉溺其中;可是……現在她想不沉溺也沒辦法了:這男人展現了他強硬的一面──他不會讓她走。

  「好妻子?所謂的好妻子標準在哪裡?」他有點好笑的問。

  她垂下眼。

  「我不會那些女紅,也不懂得刮奉丈夫的那一套溫柔本事……」她甚至沒有纏腳。

  「每個男人眼中所謂的好妻子,都是因人而異的。拿我大嫂來說吧,她因為身世太過離奇,以致一直有著最奇特的思想,所做所為皆十分驚世駭俗。事實上,所有女孩兒家應該會的東西,她全部不會。雖飽讀詩書,卻獨缺三從四德的認知。她也沒有纏足,說那是男性社會中抬害女性最重的酷刑;她哪一點像一個好妻子了?但卻獨得我大哥的寵愛眷戀。玉石,你來傲龍堡快二個月了,難道沒發現我那嫂子不像一般人所謂的「好妻子」嗎?」

  蘇幻兒的確是個活生生的大範例;梁玉石一時語塞了,過了一會兒才又說道:

  「但大嫂總懂得撒嬌,惹人憐愛吧?」

  「那是因為大哥喜歡;而我喜歡的可不是那樣。」

  她抬頭看他,正好給他吻個正著

  「我要的,是一個能與我馳騁在大草原上,迎風互逐的伴侶;能與我一同舞劍、一同狩獵、一同遨遊四方的制人;能令我想傾注全部心意去對待、去相守的女人;她健健康康的,只為我一人而美麗……玉石,妳會嗎?玉石,為我而笑、為我而展現柔媚,與我共度一生……」

  他在耳鬢廝磨間傾訴出所有情意,教梁玉右失魂了。他的一片真心,赤裸裸的在她面前呈現,她怎忍心拒絕?在她的心也同時癡迷的情況下。

  「玉石──」他捧起她的臉。

  「原本……我該是你大嫂的。」她輕笑,浮出了美麗的笑靨。

  石無痕搖頭:「即使我大哥未娶,我仍會讓妳成為我的妻子!不管如何,我是要定妳了!玉石。」

  「如果……我逃回南方呢?」她問。

  「我不會讓妳有這個機會的!在必要時,我會不擇手段。如果得到妳這身子是唯一的方法,即使遭妳怨恨,我也會那麼做!」他聲音更低沈了,灼熱的眼光游移在她胸口;除去束胸的纏布後,她身材相當的誘人。

  她知道他會!如果她沒有愛上他,那一定會很悲慘;石無痕外表溫文,內心卻非常的具有侵略性。她知道的,打第一次在夕陽餘暉中相見,他已要定了她。

  梁玉石知道,他不會讓她走的。她嘆了口氣:「幸好。」

  「什麼?」他附耳在她唇邊,想聽得更清楚一些。

  「幸好我有愛上你,否則你肯定會是我此生的夢魘。」她終於不再矜持的抱住他了,並直率的吐露她深埋已久的愛意。

  石無痕欣喜的狂吻著她;他等她這一句話好久了,他幾乎以為她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為我留下來!玉石。我會愛妳一輩子的!」他要求她的應允,為了心中尚存的一點點不肯定。

  她遲疑了一下:

  「我這模樣……真的不可笑嗎?」

  「妳怎麼還問這問題呢?在妳將我迷得暈頭轉向之後,妳還懷疑自己?」他俯 下頭,吻著她。「妳是如此、如此的美麗!玉石……妳會是我最美麗的妻子……」他不斷的親吻著她,印下他的深情與保證。

  她又笑了,仰首看向滿天星子,任她的心上人緊緊摟著她。「我想,我爹會喜歡你的!她會高興我得到了一個好歸宿。無痕,我這一生交給你了。」

  「天地為證,我會愛妳直到此生終了。」

  最後,以吻為誓,訂下他們終生愛的契約。


★第八章

  天已破曉,遠處傳來雞啼的聲音。

  秦秋雨輕輕呢喃:「你該回去了。」

  「我今天就回去對我大哥提出要娶妳的事。」由於近日來傲龍堡上下都忙著張羅二哥石無痕的婚事,人人都很忙,加上秋雨一直阻止他提出這件事,所以也就擱置了好幾天。

  石無介向來是敢做敢當的個性,要不是秋雨一再阻止,他老早冒著生命危險衝到他大哥面前提這件事了。如今眼見明天秋雨就要破身了,雖不知是哪一個王八芻子,但反正誰都別想碰他的女人!事情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今天不管秋雨如何阻止,他都要向大哥提出來!

  秋雨披著外衣,為他整理衣裳。今天,她就要在石大夫人的安排下,消失一個月了!就因為如此,她昨夜才特別的冀求他的憐愛與親吻。

  「秋雨!」石無介抓住她雙手。「妳的意思呢?妳說呀!」

  「這行不通的。」她輕撫他的臉,無限深情的將臉埋在他胸前。「但,我是你的人,這是不會改變的;這身子,不會再有別的男人來碰。」

  「光這樣也不行!我要給妳名份,讓妳光明正大的跟我在一起、當我的妻子、與我共承榮辱。」

  「有你這些話就夠了。」她輕笑。

  這才不夠!無介不想再多說,當務之急就是馬上回家解決這件事!等一切事情處理好了,再來迎娶秋雨,才是正事。

  「不多說了!我馬上回去找我大哥;晚上我會帶來好消息。」他三兩下穿好外衣,就要走人。

  「無介。」秋雨由身後抱住他,捨不得他那麼早離開;她還看不夠他呀!

  石無介反身摟緊她,替她拉好半敞的外衣。

  「多穿件棉鏜;北方的秋天可比南方的冬天冷太多了。妳身子如此單薄,可別著涼了。」

  秦秋雨閃動一雙水靈靈的雙眸,說道:「這一生,你是我唯一的男人。」

  「我知道!並且更知道妳會是我唯一的妻子。」

  她真捨不得放手,真想把他留久一點!可是……石夫人就快來了吧?

  一旦她突然消失,然後傳出南方巨賈高價買下她去當妾的消息後,無介會多麼難過!會多麼怨她!瞞著無介真的是必要的嗎?事實上她對這一點是存疑的。但又怕一旦不小心洩露,會敗壞傲龍堡的名聲,會使無介遭人恥笑,她也只好瞞到底了。

  反正,一個月後她會成為他的妻子,到時,她可以用愛來補償這份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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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了。」無介在她唇上印下深長的一吻後才放開她,消失在門口。

  秦秋雨倚著門柱,失神的看著心上人走遠,臉上是到戀也是深情……暫別了!無介。

  朱大娘緩緩由樹叢後走出來,吁了口氣:「終於走了呀!」

  「娘……」秦秋雨猛地羞紅了臉;她一直不曉得,原來朱大娘早已注意到無介夜夜都與她在一起。看來,朱大娘早就知道了,而且知道的時間還不算短。

  一抹了解的笑容閃在朱大娘臉上,她挽著秋雨的手回恃內。

  「就是因為知道是石三公子,為娘才肯讓妳贖身的呀!他會讓妳幸福的。石三公子是個坦率又正直的人,這種男人如今很少了,也才會使妳天天茶不思、飯不想的。說到這個,忍不住要佩服石大夫人了;她實在是個不得了的女人!似乎一切發展都在她掌握之中似的。下午她會帶人來,在那之前,為娘的想與妳談一談;就當是娘在嫁女兒吧!」

  「娘──」朱大娘對她的好實在是沒話說的:簡直是她的再造父母。如今她肯將自己當成女兒看待,讓她得到好歸宿,她是何等的幸運!她眼眶不禁紅了起來,忍不住跪在朱大娘腳前,淚如雨下了。

  朱大娘輕撫她嬌美的面孔,眼中也泛著淚光:「妳打小無父無母的,現在妳就要嫁人了,所以娘就把妳當成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對妳說一些嫁人之前的叮嚀了。」

  「謝謝娘!」

  「我要你知道,除了飄零的身世比不上石家的炫赫外,妳沒有一點輸人的地方,甚至比大家閨秀還有氣質。原本妳的本質就很美,加上兩年來我刻意的栽培,妳就像一顆精工雕琢出的寶石一般,發出炫人的光芒;琴棋書畫、歌韻舞藝、繡房女紅,妳無一不精的。又擁有這等絕美的姿容,該是養尊處優、當大少奶奶的命,並且受著男人一生的眷寵;妳值得好男人來愛:遇見了石三公子,是妳苦難日子的結束,今後,妳不會再愁眉深鎖下去了吧?」

  秦秋雨感動得握住朱大娘雙手,說道:

  「我不會了!謝謝娘的照顧,秋雨慚愧無以為報,只願來生能魂草結環以報。您費了這麼大的心思,秋雨卻無法替妳賺取……」

  「秋雨!能栽培出你來,已很值得了!逼妳這麼一個好女孩去淪落,是件大罪過哩!我只當嫁了個女兒,臉上無比的光榮;我們萬花樓可不全是庸脂俗粉,多的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呀!能栽培出如妳這般的才女,也已足夠了,誰忍心見妳淪落呢?」

  秦秋雨拭著臉上的淚,不知還能說什麼?即便是自小就一直過著倚門賣笑、毫無尊嚴的生活,但能遇上如此愛她、惜她的朱大娘,以及終生相許的石無介,所有的苦都不值得一提了!

  現在,她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幸運。

  而這一切,皆是朱大娘玉成的。

  「娘……」

  朱大娘阻止秋雨開口,豪爽道:

  「咱們也別再說些什麼感謝的話了!妳先好好沐浴休息一番,用完了早膳,我想石大夫人也該來了。秋雨,一定要把握住幸福呀!才不會辜負我這一份心。」

  「我會的!」秦秋雨忍不住緊緊摟住朱大娘,一再承諾自己會過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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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兒帶著王秀清與一些丫頭接秦秋雨到「唐河牧場」暫住。這「唐河牧場」距傲龍堡有半日的路程,也就是當初石無忌初娶幻兒回北方時,所落腳的那一座牧場。會安排秦秋雨住在這裡,是因為這座牧場是石家牧場中最雅緻蛔適的,並且是自家產業,照顧起來才方便;況且距離又近,又不怕石無介會找到;多好?可不是?

  而王秀清因為經歷了一場「失戀」的打擊後,一直纏著父親,要幫忙他管理牧場。她決心當個女強人,並且發誓再也不談戀愛了!一副決絕的模樣,令幻兒看著好笑之餘,也決定找個差事給她做──就讓她來「唐河牧場」陪秋雨吧!一邊可以幫忙馴馬、照顧牲畜;身為王海岩的獨生女,她的確是有那麼二把刷子的。

  匆匆安頓好秦秋雨,幻兒交代完一些話後,又立即馬不停蹄的回到傲龍堡;她可不想錯過任何好戲。她倒要看看,無介會怎麼向他大哥爭取。

  進入聚賢樓後,才知道火爆場面已拉開了序幕,她進場得恐怕有些晚了。

  「怎麼了?怎麼了?」幻兒看著每個人凝重的神色,走到她老公身邊迭聲低問著。

  石無介彷彿遇到了救星,對著幻兒就叫了出來:

  「嫂嫂,妳曾說過秋雨是個好女孩的!是不是?」

  孤立無援的他,此時只要有這個大嫂的支持,他就可以輕易的大獲全勝了。

  幻兒大眼溜溜的轉了一下。

  「以一個歌妓而言,她算是難得的了!但她並不是大家閨秀,二初無法混為一談的。你莫非是昏了頭了,竟想娶青樓的女子當妻子?咱們石家列祖列宗要是地下有知,肯定會全部爬起來把你罵死!」

  「出身並不是問題!並不是每個大家閨秀都是好女孩。秋雨是好女孩;她出淤泥而不染!難道你們因為她出身青樓而反對嗎?大嫂,連妳也這麼認為嗎?幾時連一向大膽違抗禮教的人,也變得如此迂腐了?」無介已經氣得不管長幼、不分輩份了;誰敢反對他的,他一律怒目相向!

  幻兒與無忌對看一眼;她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了,幸好最近大家都為了無痕的婚事而忙著,沒有人在場,否則怕會有人忍不住露出馬腳了,而她與丈夫兩人定力夠,還可以硬裝出冷漠的表情看著無介。

  她清清喉嚨:

  「隨你怎麼說。為了石家的門風.你是別想娶秦秋雨入門的!我們也不想白白花費一大筆錢去贖一個煙花女子;但我們不反對你去她那裡,男人嘛!總是難免會去那種地方的。想當年,你大哥也是獨佔花魁馬仙梅一人呀!至少他還很清醒,不會想要把她娶進門,只是有心供養她一輩子。」她忍不住要提出這件事來舉證,卻換來她老公的一頓白眼。她笑了笑,偷偷在背後握緊他的手,要他別介意;她知道無忌不愛她提這件事,並且希望她最好能把它忘得一乾二淨。

  石無介卻無法忍受大嫂居然把馬仙梅拿來與秋雨相提並論。

  「我從來就不玩女人的!我才不會那麼無聊!對秋雨,我是真心的!而秋雨……她更是個清白的姑娘,也是我一個人專屬的女人。」

  「你把人家吃了,對不對?所以才會急切的想娶她?」幻兒問得很露骨。

  說得無介當場俊臉通紅,他吶吶地道:

  「我們本就想娶她了!並不是……並不是……」

  「不是什麼?」幻兒雙手叉腰,咄咄逼人的問:「人家清倌之身明天就要以高價讓人開苞了,而你居然早就將人家給侵犯了!你不心虛才有鬼,這下子,不管人家要不要你,勢必都得當你的人了!你乾脆包養她一輩子嘛,這樣她也算是你的人呀。」

  「我要秋雨當我的妻子、我的正室!我愛她,不要她委屈的跟著我,當見不得人的妾!」石無介字字有力;即使在言語上他鬥不過他大嫂,但他堅持自己的理念;他一定要秋雨當他的妻子!就是與全家人決裂都無所謂。

  秋雨也是不要名份的,她也不曾向他要求過什麼,這才更讓他心疼;他不能讓她過著不見天日的日子!更不要她再身處煙花,過著送往迎來的生活。

  「什麼事都可以商量。要娶秦秋雨的事,不必再說了!無介,我不允許!」石無忌下了結論,才又道:「再一個月就是無痕的大喜之日,你別淨往萬花樓跑,多幫些忙。近日來,你荒廢了牧場的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但為了一個名妓而怠惰,是我無法忍受的事!如果你因此而不務正業,你想,我會對秦秋雨有多高的評價?」

  這一點,石無介是無話可說的。

  但,戀愛中的男人,要是能不失常,就代表他如果不是定力過人,就是根本沒有陷入。

  石無介不明白箇中道理,所以一點也不敢反駁,但他立即想到了他抓到「雪影」的事。

  「大哥!我記得你說過,如果有人可以抓到「雪影」,就奉送黃金千兩,與實現一個要求。」

  蘇幻兒眼睛亮了一下;石無介果然還不算太笨,懂得搬出這個法寶。

  石無忌沉吟了會兒,才點頭說道:「我的確是說過。」

  「那麼我是可以提出要求的,是不是?」

  「除了娶秦秋雨這事之外。」石無忌附了但書。

  「但我只有這個要求──我、要、娶、她!」最後的幾個字是用十分堅決的語氣說出來的。

  二兄弟互視良久;石無介是誓死力爭的眼神,眼中的狂熾,是深陷愛戀的人才會有的!戀愛使得他這一直以為長不大的小弟成熟了,成為一個有擔當、有責任心,並且堅毅不屈的偉岸男子了!石無忌眼中暗藏的欣慰並不曾浮現在他冷漠的面孔上。

  情況是僵持的。

  幻兒扯了一下丈夫衣袖,柔柔低語:「事情還是有可行之處的。」

  二個男人全看著她。尤其石無介更希望他這大嫂能使事情圓滿解決,又不致使兄弟反目;她是有這等能力的。

  幻兒反倒不急著說話,慢條斯理的坐回位子上,啜著丈夫喝過的茶,蹺著二郎腿,晃呀晃的,就是不肯開口,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大嫂,妳有什麼法子?」石無介當然是忍不住的,趕緊衝到她面前直問著。

  等逗弄他夠了,她才道:「自古以來,也是有娶妓為妻的例子的;不當正室,當偏房是可以的。如果你先娶一個名門閨秀入門,以後再將秋雨贖身娶入石家,就不怕別人笑話了。到時候,人人還會豔羨你這石三公子坐享齊人之福;多風光!是不是?」

  石無介並不接受。

  「笑話!笑話!大嫂幾時如此在意別人眼光了?誰要笑,就任他去笑好了,我不會娶別人的!這樣做,不僅委屈了秋雨,更是害了別的女人,因為我必然不會去碰她。我只要一個妻子!一個得我全心所愛的妻子!我只有一顆心,無法同時去愛二個女人。我只要秋雨!」

  幻兒有些動容,卻不能在此時說些什麼苟同的話。

  「你這個傻小子。」

  石無忌也不想讓話題繼續下去,扶起妻子就道:

  「這是我所能退讓的最後一步。如果你要,可以立即到帳房去取款贖她,並且在一個月後,先娶一個名門千金入門。如果你辦不到,就別再提了;我不會應允的。」

  說完,不再看無介的反應,摟著妻子回蘭院,也不理會無介的怒叫。

  這回,他恐怕是氣得不輕。

  回到蘭院,幻兒才敢放聲大笑起來。

  「呵!你們來也是整人高手。佩服呀!老公。」

  石無忌親了她一下。「學妳的呀!妳早已如此計畫了,我不配合著演,怎麼成?」

  她有些疲倦的摟住他的腰,將身子靠著他。

  「累了?」他問。

  從幾天前開始,幻兒總是非要午睡不可,並且常常容易累。石無忌一直想找冷剛來替幻兒診診看,卻因為大家都忙,倒也忘記了。

  「我們睡一下,可好?」她直賴在他懷中不肯起來了。

  當她累時,總是特別的黏人。

  石無忌托起她的臉,有些擔心的看著她淡淡的眼袋。

  「也許這些日子以來,妳都太累了;真怕妳身子虛弱,得了病。」

  「才不會!」她睡眼惺忪的反駁。「我向來不生病的。只是快入冬了,我怕冷,所以才會想鑽進被子中取暖呀。」

  「晚上我叫冷剛來給妳看看。」他才不信她找的藉口;幻兒就和全天下的小孩一樣,不肯看醫生,總以為生了病,多休息就成了,而自恃身強體壯。

  幻兒沒有再多說,心想隨他去吧!現在她只想睡覺,等她睡飽了再說。

  石無忌想再多叼唸她一些話,可是低頭一看,幻兒已經睡著了。他嘆了口氣,輕輕抱起她,望著她細緻的容貌──

  「小東西!近日來一見我就是這模樣,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失去魅力了?連多陪我聊一會都不肯,逕自去會周公。妳哪!注定是來古代欺負我的。」

  當然,這些話石大夫人是聽不到的,否則她又會伶牙俐齒的回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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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大哥留給他的難題,石無介簡直無計可施得快去撞牆了!

  他太過正直,所以不會在哥哥不允許的情況下硬向帳房要銀兩,也不會在家人不祝福的情況下,硬將秋雨娶進來;因為,那樣秋雨勢必會吃苦。

  他該怎麼辦?不管如何,首先要做的,就是快些去將秋雨接出來,他才不會讓秋雨留到明日,讓那些急色鬼將他的秋雨生吞活剝。

  他也不明白大哥為什麼硬是無法接受這種事?他幾曾怕過外人的閒語來了?而且,秋雨是不是好女孩,他們還會看不出來嗎?

  他不想娶一個沒感情的女人來當正室,也不想委屈秋雨當偏房……該死的!一切都是因為石家的名聲。

  石家的名聲?如果他不是石家人,如果秋雨不必進傲龍堡,那麼,所有的顧忌是不是都不會有了?石無介雙眸亮了起來──他可以帶秋雨走!對,帶她走!

  懷著壯士斷腕的決心,石無介快馬加鞭,往萬花樓而去了。


★第九章

  自從玉石來北方之後,就極少外出。說真的,光一個傲龍堡的地形就足夠她暈頭轉向了,哪裡還會想要出去見識北國風情?

  今日,石無痕就在百忙之中覷了個空,在傍晚時刻帶著玉石到市集去逛,讓她可以放鬆心情,並且對北方有更多的瞭解。石無痕心想,近日來玉石的緊張,可能是嫂子所謂的「婚前恐懼症」吧?玉石一直在找無瑕教她一些女孩子方面的事,尤以縫衣製鞋是她最急切想學的東西。即使石無痕並不需要一個善女紅的妻子,而他也這麼對玉石說過,可是玉石總是不能釋懷。

  她希望能為自己的丈夫量製衣服,希望能對石無痕有所回報;況且,在這麼做的同時,也給了她一些當女人的自信,而既然有此效果,石無痕也就不那麼反對了。

  放緩馬速,迎著傍晚秋風,涼意陣陣拂面而來。他們今天當然沒有騎那匹驚世駭俗的「雪影」出來,但傲龍堡多得是一流品種的馬兒,騎在大街上,哪有不惹人注目的?而石無痕也不必配戴任何標誌,在傲龍堡附近,誰不知道他是石家二少爺?於是路人都主動讓開一條路讓他們通過。

  「餓了?」石無痕四下看了會兒,也該是用晚膳時候了,他想帶玉石看一看北方盛行的夜市,看摔角、看鬥雞,這是南方較少見的特色,於是也打算在附近解決晚飯。

  「還好。」

  「我們先去「天香樓」午餐。」他指著不遠處,一處座落市集中心點的豪華三樓客渥,樓下是絡繹不絕的人潮,一排人由門口排到對街;二樓、三樓全是衣冠楚楚的賓客,並且傳來悠揚的樂聲,而陣陣的食物香味也正從裡面飄出來,梁玉石突然感到飢腸轆轆了。「天香樓」不僅規模大,想必食物之精緻也是吸引人潮的特點之一。

  但是,想吃這一頓,他們得排隊多久?

  玉石拉住無痕手臂:「換別家吧!這家人太多了。」

  石無痕只是淡淡一笑,驅馬前進,在天香樓門前跳下馬,走到她旁邊扶她下馬。

  不必他們開口,立即有一個衣著華麗的肥胖中年男子誠惶誠恐的跑了出來,後頭還跟著四個店小二,筆直站在石無痕身邊,恭敬地叫:

  「二少爺。」

  「怎麼了?」石無痕問著,對於掌櫃臉上那抹如釋重負的神情感到懷疑。

  掌櫃王和謙直拭著臉上的汗水。

  「是三少爺!他打一個時辰前來了之後,就拼命的灌酒,並且將三樓王公貴族們專屬的雅房搗了個慘不忍睹。小的又不敢說些什麼,三少爺直叫我們滾;他白乾已經喝了好幾罈了!二少爺,您快去看看吧,我們可不敢將這事告知大當家呀!」

  不再多問,石無痕牽起玉石的手,飛快上三樓去了。

  當石無痕看到小弟無介時,他的頭是埋在酒罈中的,而原本佈置得精緻無比的雅房,此時沒有一處是完整的,連鑲玉的紅木桌都給無介砸成了四段。

  「無介!你清醒一點!」石無痕搶下無介手中的酒;老天!房內已有四大罈是空的了。而他這個小弟向來不喝酒的,現在居然還沒醉倒,可見他的潛力無限。

  「滾──滾開!我要酒!我要我的秋雨──秋雨──」

  石無介揮手而來就是力道強猛的一掌,但被石無痕擋掉,自個兒卻往後斜倒在地上了。

  石無痕約略可以猜出發生什麼事了──秦秋雨不見了!向來衝動的小弟,不知道有沒有將萬花樓砸爛?現在他可得去萬花樓幫無介善後!他實在想不透,大嫂為什麼偏要整無介?如果仔細回想一下,他與玉石也曾被他那天才大嫂整得很慘。

  真的是有必要的嗎?也許是吧!如此由外人眼中看來,才會感覺到石三公子的失意是因秋雨已嫁別人,成了別人的妾,那麼他將來娶回秋雨時,人家也不會將那個萬花樓的名妓想成與他妻子是同一個人;這樣,對大家都好。

  秋雨以大家閨秀的身分嫁給無介,就不會有流言了,無介也不會遭人恥笑。

  他的大嫂是個天才,只是不怎麼好心而已。

  他嘆了口氣。只要結局圓滿,短暫失意又如何?戀愛一事原本就是大悲大喜、起起落落的。

  石無痕點了無介的睡穴,將他安置在另一個房間後,與玉石轉向萬花樓去了。

  梁玉石在途中有感而發的說道:「大嫂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女人?」

  「我們這時代不該有的女人。」他會告訴她的。

  那是個很奇特,又很不可思議,同時又極浪漫的一段故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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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無介將人家萬花樓給砸了?」蘇幻兒尖叫出來!這一點是她失算了。天哪!她怎麼對得起朱大娘?要怎麼對人家交代?完蛋了!

  一覺醒來就聽到這驚天動地的消息,幻兒實在是有點欲哭無淚了。她激動得想將那個醉死在床上的石無介碎屍萬段來向朱大娘賠罪。這個渾小子!總有一天,他得向朱大娘三跪九叩以解感恩與愧疚之心!

  「拿水來!」幻兒對佣人吩咐,想潑水讓無介清醒一些。

  石無忌搖頭,摟住妻子的腰。

  「他醉成這樣,妳砸他冰塊也無濟於事。改日我們再讓無介去道歉就成了!反正無痕已加倍賠償萬花樓的損失了,並且又讓我們工房的人去替他們將房子全部翻修一遍,這樣也已足夠了。」

  石無痕也接著道:「是呀!嫂嫂。朱大娘直笑著說,無介這一砸卻給她帶來免費翻修房子的便宜事,她高興都來不止了!而且,她一直想找個時間回老家看看,現在終於抽得出時間了。我們不僅賠償她所有損失,更彌補了她們這些日子沒有營業收入的虧損;是相當可觀的一筆數目。」

  這樣一說,幻兒才安心了,但仍是深感愧疚。

  「便宜無介了!讓我們這些人替他善後。」

  石無忌笑了笑:「別介意了,現在咱們得著手打理無介的婚事,這一切還得讓妳來做呢:」

  「等明天他醒來看我怎麼整他!」幻兒仍在生著氣,非要讓石無介更難受不可。

  「要殺要剮隨妳了!只要保重好妳的身體……」石無忌說到這裡,突然想到了什麼,忙吩咐佣人道:「請冷剛到蘭院。」。

  他到底還是想起幻兒身子不適的事了。

  「我沒病呀!」

  在被丈夫「押」回蘭院的途中,幻兒一再苦著臉聲明著,但顯然她丈夫並不相信。

  她就不相信能診出什麼病,她只是有些食慾不振,有點容易疲倦而已!凡是工作忙碌的人,哪一個不會如此?他才該看病咧!

  「大少爺,冷少爺來了。」佣人在門外通報。

  才一會,冷剛就與無瑕進來了。

  好吧!幻兒倒要看看自己有什麼病!有病便罷,沒病的話,她那老公就有苦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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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想要再見到秋雨,他就得娶一個名門千金入門當妻子。

  石家有最密集的眼線網,可以輕易找到秋雨,可以知道她被賣到什麼地方去,如果只有他一個人去找,天下如此之大,叫他要從何找起?

  石無介無法再藉酒消愁下去了;他要秋雨!無論如何,他要秋雨當他的妻子。天哪!她現在是過著怎麼樣的生活?買她的那個男人可會好好待她?天──他無法再想下去了。

  好吧!如果他們硬要他先娶一個女人,才肯接納秋雨的話;那麼,他會娶的。不過,休想他會去碰那個當他妻子的女人一下;他只要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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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家一下子有二件喜事要一起辦,更是盛大無比的大事。賀客在半個月前就已陸續湧進傲龍堡,賀禮堆滿了傲龍堡四大間倉庫!人人臉上都洋溢著歡喜,就只有鎮日鎖在柳院中的石無介不見一絲笑容。他有時受不了吵雜,會乾脆騎著「雪影」四處奔馳,也常在附近的牧場過夜,不是去「天心牧場」就是「唐河牧場」。

  傳說那個要成為石家三少奶奶的南方千金小姐,一直是「唐河牧場」的嬌客,只等日子一到就讓石無介前來迎娶。石無介也知道這件事,但他並沒有興趣去看他的妻子;尤其是在總管李清特別向他稟報之後,他更是不願走入後院一步。他住在「唐河牧場」三天,都是自己獨來獨往的去狩獵、去放牧,然後在前院獨酌獨飲 ……只是,有些奇怪,為什麼每天早晨醒來,都會發現自己身上蓋了條毯子及大衣?是誰?是誰為他添了衣物?

  他不願去想,因為那必然會令他決意無情的心生出愧疚。

  到底該怎麼做,才會在不傷害到任何人的情況下與秋雨白頭偕老?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第十章

  今天是無痕與無介的大喜之日。

  前院仍是人聲鼎沸,八院卻是靜悄悄的,二位新郎倌都給請入了各自的新房,佣人也全退了下去。

  是洞房花燭夜的時刻了。

  原本蘇幻兒這個石家大夫人理應在前院與客人奉陪到底的,哪有中途退席的道理?可是這會兒,她也被送回後院了,而送她回來的那人,是更不應該來後院的石無忌。

  不過,眾人卻是反對不得的,人人更是恨不得將她給小心捧著,當她是水晶娃娃般怕碎了似。現在的石大夫人可不是一個人的身體了,還能任她去活蹦亂跳嗎?

  是的!蘇大姑娘終於如願以償的懷孕了!懷了石家的第二個後代。現在石無忌天天都緊緊跟在她身旁,就怕她一個不小心,太過激動而動了胎氣。

  這個孩子肯定會很乖的,因為從來沒有什麼害喜的症狀來讓她痛苦,才會讓她懷孕近二個月都沒有察覺。

  行經柳院時,幻兒扯扯丈夫袖子,示意無忌駐足。她想知道無介的反應;裡面仍是靜悄悄的,這就十分詭異了,難道無介還沒有掀起頭蓋嗎?

  正要走向前時,通往臥房的花廳門已打開了,走出了已自行拿下鳳冠的秋雨。

  「無介呢?」幻兒好奇的問著。

  「剛才連頭蓋也不掀的就叫我自己休息;聽起來好像是到練功房去了。」秋雨指著對面的房子,心裡有點好笑,又有點感動,卻有著更多更多的憐惜與不捨;這些日子,真的苦了他了。

  「那現在呢?」總不能讓良宵虛度吧?幻兒有些著急的問著。

  「當然是我去找他呀!」秋雨福了一福,就娉婷的走向練功房去了。

  再看下去,就叫做探人隱私了。石無忌道:「走了!幻兒。」

  「等一等嘛;我們聽聽看呀!」

  「妳啊!」石無忌皺眉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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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功房內,獨自揮劍練武的石無介,努力讓自己累,想麻痺自己的思緒,不去想到他害了一個好女孩的一生!他無法背叛秋雨,所以也不能給他那正室幸福。天哪!人家也許是個好女孩,不該被如此對待的!

  他是個卑鄙的懦夫!

  他猛地丟開手中的劍,跌坐在地上喘氣,猛伐著頭。

  一條從門外進來的人影,施施然的來到他的跟前。他沒有看向來人,不敢面對她的低垂著頭吼道:「妳走!」

  秦秋雨滿心溫柔的蹲跪在他身後,纖手輕放在他肩上,感覺到他的抗拒。她笑了:「你要我去哪兒呢?在我好不容易能成為你的妻子之後?」

  是她?是她?會是她嗎?石無介飛快的轉身,並且緊緊握住她的雙手。

  果真是她!他的秋雨!他的新娘竟然就是秋雨!怎麼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時之間,他無法想得太多,只能痴痴的,輕捧起秋雨的臉蛋。

  「妳回來了!回到我身邊了!這是真的嗎?」他需要真實的保證,深怕一個激動,秋雨就會像幻影般的消失;他無法再承受這種事。

  「我回來了!以你妻子的身分,再也不離開你了!無介,我永遠都將是妳的妻子!」她流下淚,一再的親吻著他,心疼他臉上飽受折磨的憔悴。

  他緊緊的摟住秋雨,瘋狂的印下他無盡的愛與思念。

  「我好想妳!好想妳!好想、好想……」他吐出一連串的想念、一連串的癡戀

  他什麼也不能多想,秋雨回到他的懷中,那就夠了!不是嗎?他不怨任何人了!他甚至感謝全天下的人。不必理由的……只要秋雨回到他身邊;他娶的是秋雨,沒有對不起任何女人,那就夠了……

  「滿意了?」

  踏著月色,石無忌問著妻子。將妻子抱在懷中,緩緩步回蘭院。

  「當然滿意!是圓滿的大結局,不是嗎?」她滿足的偎在丈夫懷中。

  「妳啊!若不是月老轉世,就肯定是上輩子是媒婆,才在這輩子專愛牽紅線。」他笑了笑,步入蘭院;因今夜月光太好,而不急著進恃,他抱她坐在石橋上。

  「我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呀!玉成了二對新人,多好!老公,你看我是不是該經營一家婚姻介紹所?」她開始異想天開。

  石無忌輕捏她鼻子。

  「別把一千年後才有的玩藝搬到這兒來。妳安心的當個孕婦吧!好娘子;這一齣亂點鴛鴦的戲已落幕,妳就收收心吧!」

  她嘟起嘴:「才不是「亂」點鴛鴦呢!我可沒有把事情弄得亂七八糟,只不過玩了一下下而已;說是戲點鴛鴦才切題。」

  石無忌無言了,嘴上工夫他哪比得上他這小妻子?他摟緊了她,抬首看月。

  是呀,好一齣戲點鴛鴦呀!也只有他妻子才玩得出這把戲!

  也終於,他能再度得到妻子的注意了。為此,石無忌感到無比慶幸。

  他雙手移到她小腹上,開始幻想他們二人的小寶寶會是何等的模樣?如果是一個小女娃兒,就太好了!

  再低首時,發現幻兒已沈睡。他笑了,抱起她走回內室,將她輕輕放下。

  夜已深,人已靜。

  亙的時空中,正上演著美麗的戀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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