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Coo論壇

樓主: apu5250
打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幻想》太虛幻境 作者:納蘭容若

[複製鏈接]
106
 樓主| 發表於 2006-6-8 11:35:43 |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奇術破陣~


戰局險象環生,容若在樹上看得臉色漸白,焦急無比,卻毫無辦法。

蕭遙目注戰局,口裡徐徐解釋:「月流道的六道浩天陣威力強大,還有一大特徵就是,六人聯手,可以發揮最大力量,但又不是非六人不可,若只五人,可立化五星渾天陣,若是四人則組四象八荒陣,就算僅有三人,也成三元辰星陣,縱然只有兩人,也能互相配合,威力倍增。對付別的陣法,或許可以想法子,先殺傷一人,陣法不攻自破,但對於六道浩天陣,這一招卻沒有用。這也是月流道貪財好利,名聲卑下,鄙視者無數,卻多年來屹立不倒的原因。」

樹下戰況更加吃緊了,眾人看蘇良和趙儀窘迫不堪,漸陷險境,大多高興,喝彩聲、叫好聲,不絕於耳。

柳非煙低叫:「唉呀!完了,他們只怕要死了。」

她雖嬌縱,到底不是心狠之人,縱與容若、蕭遠有些仇怨,但這兩個大男孩,眉目清朗,俊美可愛,她心中竟不忍見之慘死。

柳清揚自戰局開始後,就一直沒往場中看一眼,眼神只是緊盯著性德,悠悠道:「未必。」

蘇良和趙儀還沒有學過如何應對陣法,深陷陣中,苦戰之時,想起上次在明月居外,被日月堂的陣法所制時,心情更是鬱悶,意志動搖之下,越發吃力起來。

眼見得陣法漸漸縮緊,四面八方都有劍光逼來,手裡的劍不知道往哪裡刺去,心慌意亂之下,幾乎要大叫「我命休矣」,卻忽然聽到一個淡定冷漠的聲音,穿過所有的歡呼大喝,所有的劍風呼嘯,穿過浩浩長空,穿透一片死亡的陰影,清晰響在耳邊:「蘇,拔雲留月,趙,浩浩長風。」

這聲音響起的一刻,兩顆慌亂的心同時一定,眼前劍影依然,他們的眼神卻已清晰明定。這是一種莫名的信心,縱然眼前有萬馬千軍,只要有那個聲音的指引,他們便不懼不畏。

縱然身處死生之境,只要有那聲音的主人在,就是死神,也唯有退避。

蘇良幾乎想也不想,一劍對準劍陣刺出。趙儀長嘯躍起,一劍當空劈下。

蘇良的長劍被清風的劍格往,劍陣應勢發動,另外五把劍同時刺來。

清風卻沒料到蘇良這一劍用的是粘字訣,一劍格去,輕飄飄一片,倒叫他劍上的內力格了個空,胸前血氣翻騰,難受得幾乎吐血,而這時粘字訣即時發動,帶動他的劍向一側蕩去。

此時劍陣縮得幾乎最小,清風一劍側蕩,明月、朝雲躲避不及,雙劍都被自己人的長劍格住。三人的劍勢同時一窒,劍陣彼此呼應,如水流不歇的劍勢為之一斷。趙儀那凌空一劍,正好劈落,他藉著以上擊下的勢子,全力劈出,劍勢大開大合,同時攻向三人,把暮雨、曉霞、晚瀾的長劍震得幾乎脫手飛出。

六道浩天陣至此一亂。

柳清揚神色一動:「好,這六道浩天陣,步步為營,絕不搶攻,以守代攻,反而如同鐵壁,難以攻破,但誰知,六道陣縮到最小,威力最大之時,卻也是破綻最大,最易反擊之處。於絕境求生存,以死破死,就如在暴風雨中,尋找風眼息身,反能安全一樣。好,這一招反擊用得好。六道陣縮到最小,根本沒有調整方位,重整劍陣的餘地,此時反擊,一擊得手,劍陣自散。如此眼力,如此決斷,令人佩服。」

同一時間,容若也在樹上大喝一聲:「好。」心情一陣激動難抑,他感到高興的,不僅僅是蘇良和趙儀扭轉敗局,死裡逃生,而是性德,他終於開口了。

他終於不再只關心自己一人生死,他肯出口指點二人,可見心裡對這兩個並沒有師徒名份的小徒弟已有了感情,他終於懂得去關心別人的生死了,那麼,以後,他還會學會愛,學會所有人類應有的美好感情。

性德一句既出,把必死的局面扭轉,立時成了所有人注意的目標。幾百雙眼睛看過來,他卻似是毫無所覺,神色淡淡,就連場中戰局也懶得注目,只若信口閒談般說:「蘇,雪玉流泉,趙,霜華秋影。」

他不看戰局,但每一句說出來,蘇良、趙儀全都想也不想,照令動手。

也是兩人師從性德多時,默契深厚,一個招式,性德往往只說了第一個字,他們就已經清楚明白,不等他說完,已然施展出來。這樣一來,速度大增,縱然劍影快捷,攻守迅速,他們倒也來得及聽性德指示而行。

容若在樹上看得連連點頭:「以前我就奇怪,就王語嫣說話那速度,怎麼可能趕在別人招式發動之前來指點,現在我算明白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蕭遙一皺眉:「王語嫣是誰?」

「熟知天下武功,自己卻不會武功的絕世美人。」容若順口答話,然後把手放在嘴邊,大聲喊:「性德,加油,性德,加油,明天街上說評書的人,就該說日月堂中,指點群豪戲這一齣了。」

就連性德,聽了這話,也不免很人性化地白了容若一眼,對於他的胡鬧,實在有些無可奈何。

月流六子明明勝利在握,卻莫名其妙陷入困境,想要重組劍陣,卻被兩個人快捷無倫的劍勢纏住,難以自如。隨著性德的一聲聲指點,六人處境越發艱難。

明月最終大喝一聲:「結五星渾天陣。」

暮雨、朝雲、曉霞、晚瀾同聲應和,四劍齊出。

清風藉著這個機會,抽身而退,轉身持劍,回撲向性德。

其他五人重新圍成一圈,讓蘇良和趙儀無法分身阻攔。

清風此刻早紅了眼,提著劍,惡狠狠衝著性德撲到。

性德連正眼也沒看他一下,雙手背負,閒閒往旁邊踱出一步。那氣勢滔滔,殺氣騰騰的一劍即時扎了個空。

清風一劍刺空,也不收劍,順勢向性德又揮了過去。

性德頭也不回,閒閒漫步,又是以毫釐之差閃了過去,口中猶道:「蘇,滄海擊浪。」

中心戰場上,蘇良應聲而為,明月悶哼一聲,連退三步。

清風心知再讓性德指點下去,必敗無疑,咬牙切齒,追著性德疾斬,一劍快似一劍,一劍凶似一劍,一劍狠似一劍。性德還是看也不看,只是信步閒走,如同在花園漫步,卻每於不經意間,避得分毫不差。

柳清揚一直緊盯著性德,看清風撲向性德,心中還自一喜,以為可以藉機看清楚性德武功的深淺。

誰知清風一口氣刺出上百劍,性德只是漫步閃讓,除了身法妙絕,步法精微之外,完全看不出其他的底細來。

說到這樣憑步法閃避,昨天容若與萬千鈞交手時亦是如此,可是換了性德來做,他風儀如神,白衣飄然,漫步之間,直如仙人在雲端閒走,這等風采氣度,卻遠遠不是容若能相比的。

一時之間,大部分人都忘了戰場上有人打生打死,卻把目光都集中在性德身上。佩服他的身法步法,更佩服他的武功定力,才能這般面不改色,在驚濤駭浪般的劍影中,從容自若,一時間驚嘆之聲,不絕於耳。

只有容若憂心如焚,焦慮不已。他知道性德力量全失,此刻全是憑胸中的學問,輕易判斷出清風的劍勢,然後相機閃避而已。失去力量的性德,在如此可怕的劍勢下能支持多久,萬一有個差錯,莫名其妙就傷在這等小人物手中,實在太冤了。

性德一邊閃讓,一邊繼續指點蘇良和趙儀,場中戰局,成一面倒狀態,眼看著明月等人就撐不過十招了。

清風一咬牙,把全身真氣急速提到最高,臉漲得紅到幾乎要滴出血來,劍氣暴長,催逼而來。性德信步閒走,動作飄逸出塵。清風氣急敗壞追在他身後,直似一個卑劣的凡人,枉圖抓住神靈的衣角一般。

性德淡淡說:「你以錦羅樓心法,催動月流劍術,平時倒也無妨,但是這樣氣急敗壞,把功力提到極致,於你自己有損無益,還是不必太勉強了。」說著閒閒站定,再不動作,任憑清風的劍,對著他的背心,狠狠刺來。

清風眼看一劍得手,聞言之下,卻如受重擊,長劍一顫,再不能握持穩定,擦著性德的袖子刺過去,他自己還跌跌撞撞,衝出好幾步,腳一軟撲跌在地,急用劍撐地,想站起來,誰知手中一陣酸軟,一點力氣都用不上來,長劍跌到地上。他面無人色,還想站起,一挺腰,卻是天旋地轉,一陣腥氣上湧,一張口吐出一灘鮮血,猶自咳嗽不止,每一咳,都有大量鮮血,從他捂著嘴的手指縫裡溢出來。

同一時間,場中,蘇良和趙儀同聲大喝:「破。」

劍光暴長,劍影耀日。

五個人影分往五個方向跌開。

明月袖子被劍氣割得稀爛,朝雲胸前衣襟破了好幾個口子,暮雨束髮帶被挑斷,披頭散髮,好生狼狽,曉霞右臂有一道長長的劍痕,血流不止,晚瀾手中的劍已經脫手落地,用左掌托著右腕,臉色陰沉。

蘇良和趙儀興高采烈,互視一眼,高興地大喊:「師父。」一起衝到性德身邊,恭恭敬敬地施禮。

這個時候他們完全忘了,性德從來沒有承認過,是他們師父這一事實了。

性德卻也沒有喝斥他們,只第一次正眼看清風:「我說過,你以錦羅樓心法,催動月流劍術,表面上,會使劍術威力增添,但畢竟心法與劍術不相配,只會自傷身體,可惜你太過急躁求功了。」

清風本已吐血吐得天昏地暗,聞得此言,更是面如土色。

本來呆站場中的明月等人也一齊色變。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107
 樓主| 發表於 2006-6-8 11:36:02 |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突生異變~


明月是大弟子,即時快步奔來,站到性德面前,大聲問:「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何說清風用的是綿羅樓心法?他分明是我月流道的弟子,用的該是明月心法才是。」

「錦羅樓心法可以激發人的潛力,短時間內讓武功威力倍增,他情急施展,又有什麼稀奇?」難得性德居然好性子,會和不相干的人說這等閒話。

明月卻無法把這當成閒話,厲聲說:「不可能,錦羅樓是月流道的世敵錦衣樓的獨門心法,他怎麼可能會用?」

清風也大聲說:「師兄,不要聽他胡言挑撥,他想要害我……」一句話不曾說完,他又是一陣咳嗽。

性德冷冷道:「錦羅樓最奇特的地方就是可以模仿其他心法特徵,在臨敵時突然使出威力大增的武功。只是這種不合常理的心法屬於邪功,雖然可以以假亂真,倍添威力,但因不是本來相合的心法,強行使用,傷己甚於傷敵,如果不是他用錦羅樓心法,何至於弄成如此慘狀。」

清風面無人色,想要分辯,一張口,又是滿口鮮血。

他用的確實是錦羅樓心法,不過,後果絕不似性德說的這麼嚴重,最多只是元氣大傷,需要一段時間休養。他被逼得急了,原以為其他師兄弟專心作戰,別人不瞭解他本門心法的奧妙,用錦羅樓心法催動劍勢,加強威力,別人也看不出來,沒想到被性德一口道破。

本來錦羅樓就是一種比較傷身的心法,他把全身功力運到極處時,性德一句話出來,像一把錘子,直接在他心口處狠狠砸了一下,這心中一狂跳,全身經脈大亂,真氣四處亂竄,當場走火入魔,才弄到如今這半死不活的樣子,竟是連想要分辯,都沒有力氣了。

明月臉色異常難看,一會兒望望性德,一會兒望望清風,猶疑不定:「清風,我們一場師兄弟,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錦衣樓派來的內奸?」

清風臉色大變,一把抓起落在地上的寶劍:「師兄,你寧可信奸人之言,也不信我,我只得以死明志。」說著橫劍就要自刎。

明月大驚,伸手去攔:「不要……」

性德疾喝:「攻他環跳。」

蘇良應聲一腳踢去。

明月環跳穴中腳,膝上一軟,跪了下來,正好一道劍影從他頭上掠過,把他的頭髮削掉一大束。

若不是被蘇良這一腳踢倒,這一劍就直接刺進他的胸膛了。

明月大驚:「清風你……」

清風一劍不中,反身躍起,便要逃離。

明月還不及行動,其他幾個師弟已連聲喊:「別跑。」一起縱身要追。

性德冷冷道:「多此一舉。」

話音未落,清風已慘叫一聲,直接從空中跌落下來。

「你以為暫時強提一口真氣,壓住傷勢就可以跑嗎?以你此時所受的內傷,強行飛躍,只能自速其死罷了。」

這時,暮雨等四人已把清風圍住了,神色都帶著震驚和憤怒,可是憤恨之餘,望向性德的眼神,卻滿是驚恐敬畏。

明月深吸一口氣,對著性德深深拜下:「多謝先生指點,使我們找到了內奸,避免將來受絕大損害。此事關係重大,我等不敢長謝先生,必要先去稟報師父,請求師父定奪。先生對本門有恩,想必師父知道,也會親自前來,拜謝先生。」

他終於顯出大弟子的風範,言語有禮,進退有度,不過,當然不能排除,是被性德無所不知的力量所震懾,再不敢冒犯這一可能。

性德懶得理他,漠然無語。蘇良和趙儀還記恨剛才陣中吃虧,也不說話。

明月僵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聽到一個充滿活力的聲音響起來:「你還站著幹什麼,既然要去找你師父,就快去好了。」

容若說完這句話,就從樹上跳下來,拍拍蘇良和趙儀的肩頭:「你們兩個小子,越來越出息了。」接著對性德一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

性德沒有理會他,蘇良和趙儀臉上有些紅,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卻又有更多的振奮。

明月等一干人,乘此機會,退了個一乾二淨。

容若衝四面八方一抱拳:「各位,天不早了,大家先去吃飯吧!就算要切磋武功,好歹也要睡個午覺,好好休息,然後繼續啊!對不對?」

沒有人答話。

容若一點也不介意,一手拉起冷冰冰的性德,一手衝蘇良、趙儀一揮:「咱們吃飯去了。」

他興高采烈,帶著三人快步離開。蕭遙在樹上微微一笑,也躍下了跟隨。蕭遠在高牆上用毒蛇般的目光凝望他們的身影一會兒,也躍了下來,徐步跟上。

柳清揚微微一笑,對兩個晚輩說:「上午的戲看完了,咱們也該回去了。」

許豪卓方才也被性德所震住,從座椅上挺起腰,雙目灼灼盯著性德看,直至此時,方才往後一靠,懶懶說:「回去吧!」

兩名俊僮,低頭不知在他的椅子上按了哪一處,左右兩邊,各往前後伸出長長的桿子。四名長隨彎腰一抬,悠悠地把椅子抬了起來。

余松泉握住趙允真的手:「我們也回去吧!」

「松泉。」趙允真面有憂色,欲言又止。

余松泉苦笑一聲:「罷了,就算不能成,能見識這樣超卓的人物,也是幸事。」

趙允真嘆息點頭。

幾個住在後院明秀閣的人紛紛離去,大得出奇的前院也靜得出奇。

昨天還喧嘩混亂,混戰不休,可是現在,再沒有人提得起精神去打去殺去拚命了。在蘇良、趙儀和性德的打擊下,這些江湖好漢的信心早就崩潰。

僕從尚且如此,主人又該如何了得?

聽口氣,他們吃完飯,睡一覺,還要跑來找人挑戰似的。

良久,才有人長長嘆息,有人搖頭不止。

有人乾脆直接奔大門而去,有這樣的人物在,他們就算出盡百寶,使盡手段,也不過是小丑堪憐,斷不可能取得成功。

就算沒有走的人,也大多面如土色,滿心惶然,一心只想著怎麼應付那兩個大男孩的挑戰,如何想辦法避免應戰,如何才能不要出醜,更沒有心思去鬧內鬨,一大堆人殺成一團了。


容若一行人才一進後院,肖鶯兒已迎了上來:「正愁不知要到哪兒找公子呢!不知公子正午要用什麼飯菜?」

容若笑道:「妳還用愁找不著我?別告訴我外頭那幫人裡,沒潛著你們日月堂的眼線。我倒覺得奇怪,明先生既說要收徒弟,為什麼一直不露面?」

肖鶯兒微笑道:「主人自有他的安排,想是潛在暗處,看各人的表現,也好選擇心中合意之人。只是容公子你富可敵國,又能聯結官府,何以稀罕小小的日月堂?」

「小小日月堂?」容若笑一笑:「濟州富甲天下,大楚國有將近一半的歲入得自濟州,日月堂是濟州最大的幾股勢力之一,外加富可敵國,有什麼人能不動心,何況我一介凡人。」


幾個人說話間,漸漸接近小樓。後方,柳清揚等各行人也進入了後院,大家互相打著招呼,看起來氣氛非常好。

除了性德,每個人都笑容滿面,和氣得簡直可以開一桌酒席,大家一起喝一杯了。

這一團和氣的時候,小樓之上,傳來的一聲撕心大吼,越發顯得慘烈,充滿了憤恨和怨毒。

眾人都是一驚,一齊抬頭向小樓望去。

程承羽房間的大門被「砰」的推開,兩個人影像電一樣撲過來,長劍森森,對著柳清揚刺去。

容若嚇一跳:「幹什麼,好好的又打?」

柳非煙柳眉倒豎:「大膽。」

何修遠上前一步,亦要阻攔。

柳清揚左臂一伸攔住何修遠,右手微揚,連續兩指,奇準無比,彈在劍刃上,兩把劍被震得狂顫不止,發出嗡嗡之聲。

持劍人也受力反震,倒退兩步,面無血色,身體顫抖個不停,正是明月與暮雨,兩雙眼睛一片血紅,死死盯著柳清揚:「老賊,償命來。」

柳非煙大怒,探手拔刀:「你們不想活了。」

柳清揚的身分在武林中奇高,就連程承羽,對他也客氣恭敬,這兩個小輩,如此妄為,就算柳清揚一怒將他們殺了,的確也沒有人能說柳清揚不對。

但柳清揚卻只眉峰微皺,按住柳非煙不讓她妄動,目光深深注視二人:「出了什麼事?」

不需要回答,因為這一瞬,程承羽房裡傳來的哭聲就已解答了一切。

「師父……」

「師父啊……」

在場眾人大多色變。肖鶯兒微一揮手,旁邊一棵大樹晃了一晃,一個人影一掠而去,想必是日月堂弟子趕忙給明若離報信去了。

柳清揚袍袖一拂,隔著七八丈,竟是一掠就到了程承羽房門口。房中一陣喝斥,劍光閃動,他只略一揮袖,已是毫不耽誤就進去了。

柳非煙與何修遠毫不停留地跟了上去。

許豪卓在轎椅的扶手上微微一拍,人也凌空掠起,直追過去。

余松泉和趙允真相視一眼,不發一語,也跟了過來。

容若在原地呆了一下,才嘆口氣,一跺腳:「我就知道,一大幫武林人聚在一起,肯定會出事,肯定會有陰謀家跳出來,這不就鬧命案了?」一邊嘆氣,一邊嘮叨,一邊也追過去。

蘇良、趙儀、性德、蕭遙,甚至連肖鶯兒,也都伴著他一起去了。

明月和暮雨,調整呼吸,重新站穩,也拿著劍追了進去。

只有蕭遠,不緊不慢,跟在後面,連腳步也沒有加快半點,只有唇角陰鬱的笑容,更加森冷。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108
 樓主| 發表於 2006-6-8 11:36:23 |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血腥命案~


程承羽住的房間很大,不過在擠了這麼多人之後,已經顯得狹小了。

清風被制了穴道,扔在牆角,其他五名弟子圍在床前,人人長劍出鞘,紅著眼睛,死死盯著柳清揚,若不是剛才已吃過苦頭,此時想必已撲上去拚命了。

不過,進來的人,也沒有人有空注意這五個殺氣騰騰的年輕人,大家的眼光都盯著床,床上的程承羽垂首而坐,胸前一道劍痕,猙獰觸目,流出來的血,已經發黑了。

容若一進來,看到如此情形,心中就是一陣難過。這段日子,見了不少流血苦鬥,他的暈血症倒也好了許多,竟沒有太多暈眩的感覺,但心中反感悲涼。是這個世界改變了他嗎?是他自己已經開始和這裡的人一樣習慣血腥和殺戮了嗎?就這樣一個鮮活的生命,被無聲地摧毀,誰有權力這樣做,為什麼這些人整天爭權奪利,從來不明白,這世間最寶貴的應該是生命。

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容若這樣真心為一個人的死亡難過,儘管他們同樣震驚,不過關心的往往是其他利害相關的內容。

柳清揚第一個俯身查看劍傷,看過之後,臉色深沉,久久不語。

許豪卓也查看了劍傷,神色有些古怪。

明月大聲道:「許大俠,你見多識廣,可知這是什麼劍法造成的傷痕?」

許豪卓徐徐道:「出手之人,武功高絕,一劍就震斷心脈,回天乏術。程大俠是當場身死的,可能連呼喊都來不及發出來。」

余松泉與趙允真也都看了看傷口,相視一眼,臉色怪異。

明月轉而對二人道:「余公子,你們是名門傳人,清白傳家,說出來的話,自有份量,請你們告訴我們,這是什麼劍法造成的傷痕。」

余松泉乾咳一聲:「兇手劍法快而絕,並且內力奇高,應該是當世有數的高手之一吧!」

容若早聽出不對勁,拉了拉性德的衣角。

性德根本不用靠近細看,只淡淡道:「這種劍法,是蒼道盟柳清揚的獨門劍術聽濤劍,配以專門心法『驚濤訣』才能施展,從不外傳。」

柳非煙大怒:「你胡說,我爹爹斷不會做這種事,你們休要冤枉他。」

「到底出了什麼事?」

東道主明若離終於出現了,一向彌勒佛般的笑容也不見了,臉色少有的沉重。邁步進房,不等別人回答,一看情形,他心中也已經有了數。第一動作,也是立刻檢查劍傷,看過之後,立刻抬頭,望了柳清揚一眼。

他不似許豪卓和余松泉那麼顧忌柳清揚,但畢竟不好直言逼問,只好亂咳一聲:「這個,不知柳兄與程兄,可曾有過不愉快?」

柳非煙大恨:「你們什麼意思,一定要把殺人的罪名栽給我爹爹?」

明若離嘆息一聲:「我並無此意。」

「明先生。」明月痛哭失聲,對著明若離跪了下來:「明先生是一方大豪,前輩高人,想必公正仗義。而今我師父,身死在明月居內,還求明先生給我們一個公道。」

暮雨也跪下哭道:「我們得恩師撫養教誨,無論如何,不能讓師父死得這麼不明不白。」

朝雲跟著下跪:「我們雖是後生末學,也知道捨生忘死,以報師恩。明先生若是袖手,我們唯有拼卻一死,求個公道。」

其他兩人也跟著跪倒,哭成一片。

曉霞恨恨道:「月流道雖然算不得什麼權傾一時的大派,也容不得人如此欺侮,此事若沒個清楚交待,月流道全派上下,拚個玉石俱焚,總要讓殺人兇手,付出代價。」

他們對著明若離痛哭,也以東道主的責任逼得明若離不得不管此事,又明確表白了報仇的決心,無論仇人是多麼強大的人,他們也絕不退縮。

在場,明若離是唯一可以在實力上與柳清揚對抗的人,人死在他的家裡,他不可能袖手不管。

月流道雖然實力不如蒼道盟,但門下弟子也不少,民間信徒又眾,真要與蒼道盟結下不死不休的大仇,對柳清揚來說,實在是一樁大煩惱。

此刻誰還聽不出這幾人明著對明若離哭訴,暗中句句針對柳清揚。

柳非煙氣怒非常,但何修遠知道此時柳清揚已受莫大嫌疑,若真吵得凶了,只怕有害無益,所以在旁邊低聲勸慰。

柳清揚亦知此事後果嚴重,一直皺眉,沉吟不語。

明若離深吸一口氣:「幾位請起,你們放心,事情既發生在我的地方,我總要給你們一個交待。此時最重要的是找出……」他瞄了柳清揚一眼,頓了一頓:「兇手,先要確定事情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你們誰最後見到程大俠?」

明月道:「昨夜亥時,師父讓我們全都出去,那是我們最後見到師父。天亮後,師父沒起床,我們不敢驚擾,又聽到前院有人挑戰許多高手,心中好奇,就隔著房門對師父稟明想去看熱鬧。師父一般的習慣,只要不說話,就是默許了,所以我們沒聽到聲音,就直接去了前院,直到剛才才回來。」

明若離點點頭:「這麼說,事情可能發生在昨晚,到今天午時之間了,不知各位這段時間到了哪裡去了。」

幾乎所有人的回答都一樣,昨晚在房裡,今天一上午全在前院呢!

明月死死瞪著柳清揚:「你說你昨晚在房裡,誰能證明?」

「我可以。」柳非煙急忙說:「修遠也可以。昨夜我與爹爹聊天到半夜子時,之後我出了房,修遠和爹爹同居一室。」

明月冷笑:「親生女兒和未來女婿做的證明,有什麼用?不管怎麼樣,你就是兇手,抵賴不掉的。」

「不對,不對。」容若忽然大聲道。

「有什麼不對?」

容若看著明月搖頭:「首先,這裡所有人肯定都答晚上在房裡睡覺,如果要證人的話,余公子夫妻互相做證,那可信否?我和許大俠讓手下人做證,又有多少可信度?還有明月居中,也不止我們幾個人,前院有幾百個武林高手呢!日月堂的弟子亦是身手不凡,另外還不能排除外來做案的可能性,怎能只認定柳前輩一人。這是問題之一。還有問題之二,就算柳前輩不能證明他一定睡在房裡,也不能以此認定他是兇手,在沒有確定一個人是兇手之前,這個人就是清白的,他沒有義務一定要證明自己,相反,指責別人是兇手的,則一定要拿出明確的證據來……」

明月不等他說完,伸手一指程承羽的屍體:「我師父的劍傷,就是無可辯駁的證據。」

容若不答他,反而對許豪卓道:「許大俠,久聞你天資聰穎,十二歲開始練武,三年間,師從二十餘人,每個人教導你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月,就稱已經教無可教。你十六歲的時候,取眾家之長,自創金風筆法,名動一時。你二十歲時,遭逢大難,身受重傷,墜落海中,卻於絕處逢生,於海上孤島,困居三年,日觀海潮,夜臨海風,得天地之靈,筆法大進,金風筆法改為碧海長風筆,從此少有敵手。這一套筆法,更為世間一絕,天下間,絕無第二人施展得了,對不對?」

許豪卓點頭道:「不錯,容公子你……」

容若不待他說完,回頭對性德一笑。性德知他心意,忽的一伸手。

他明明離著許豪卓還有四五步,這一伸手,人卻已到了許豪卓身邊。

許豪卓當世豪傑,一生經歷二百七十一戰,經驗豐富無比,在任何時候,都能在第一時間拔筆應戰。可這時竟只來得及看到白色的袍角一閃,那插在腰間,生死不離,有如他另一對手臂的一雙判官筆就到了性德手中。

如果剛才性德不是奪筆,而是殺人,他會有還手的機會嗎?

一時間,許豪卓冷汗濕衣,愣在當場。他哪裡知道,性德力量全失,只憑手法快捷巧妙,的確可以迅速奪筆,若要殺人傷人,卻力有不及。

性德奪了雙筆,往後退去,就像背後有眼睛一般直接退出房門,一個翻身,姿勢無比美妙,已穩穩立在地上。

房中眾人不約而同,紛紛跑了出來。

性德卻不看眾人,只是自顧自施展起一套筆法。

唯見長風蕩蕩,海濤奔騰,連綿無盡,呼嘯不絕。

眾人眼看筆影,卻感如同置身大海,風浪無盡,心神盡為之奪。

最最震撼的人就是許豪卓,他呆呆站在樓頭,面無人色,雙眼發直,幾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性德信手揮起判官筆,卻似比他苦練二十年還要純熟。更可怕的是,一招一式,的確是碧海長風筆法,施得比他還要好上數倍。

這人甚至只是單純地演練招式,絲毫沒有動用內力,僅僅只是招式,由他手中施出來,已是震撼人心,威力無倫,如果再在雙筆中灌以內力,那又不知會強大到何種程度。

在場高手中,也有不少見過許豪卓的獨家筆法,此時再看性德施展筆法,唯一的想法就是,這套筆法絕不可能是許豪卓自創,若說是由性德傳給他的,可能性倒大得多。性德於這一路筆法,運用之妙,出手之純,招術之精,當許豪卓的師爺爺都有餘了。

就連許豪卓自己都是一陣陣恍惚,不敢肯定的說,這真的是自己自創的獨門武功了。

性德一路筆法使盡,從容收勢,氣定神閒,徐徐走到許豪卓面前,雙手奉上判官筆。許豪卓直著眼睛,呆呆地伸手接過,臉上神色還是木木的,腦子明顯不能思考了。

容若暗自得意,目光一掃眾人:「各位,如果性德用這套筆法來殺人,大家會以為兇手是誰?」

所有人都被性德的筆法震住,每個人都有點兒魂遊天外,好半天,才有人慢慢地問:「公子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天下沒有真正絕對的秘密,所謂的獨門武功,到底是不是真的獨門,真的沒有外傳,真的無人偷學,也沒有人知道。這世上未必真的只有柳前輩才能施那種劍法,所以不能僅僅因此而認定是他做的。」

明月咬咬牙:「如果像這位公子一樣,熟知旁人的武功,的確有可能冒充柳……」他不甘心叫柳前輩,但此時多少也被容若說服了一點,又不好直呼柳清揚的名字,微微一頓後,乾脆略過不說。

容若一笑道:「的確,性德也有可能冒充,但這只是有可能。你有猜疑的權力,但沒有確切證據之前,同樣不能把他當成兇手來看。」

蕭遙恐性德受嫌疑,忍不住在旁邊說:「識得天下武功的,也不止蕭性德一個,據我所知,還有一個名叫王語嫣的絕美女子。」

容若一怔,然後低下頭,猛然一陣咳嗽。

明若離眼神微動,柳清揚眉頭一挑,許豪卓終於有點回神了。

這些財大勢大的武林大豪,同時猛動腦筋,拚命地去想一個叫王語嫣的人,不知可是武林人,不知以前可曾聽說過這個名字。一時間,死掉不知多少腦細胞。

至於以後,幾位大豪連下密令,全力調查一個叫王語嫣的絕美女子,不知多少人忙得昏天黑地。

先後共有三十七個名叫王語嫣的美麗女子,連著祖宗十八代的底細,以及從出生開始的一言一行,所有遭遇被詳細記錄,送到各大豪面前,浪費掉他們大把時間的事,則是後話了。

此時此刻,大家的心思,畢竟還是全放在這一樁謀殺案上的。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109
 樓主| 發表於 2006-6-8 11:36:41 |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驚聞噩耗~


等容若咳嗽完了,同時有好幾個聲音響起來:「那容公子以為現在應該怎麼辦?」

明明東道主是明若離,勢力最大的是柳清揚,受害人是月流道,但幾乎所有人都被性德剛才的武功所震,風采所攝,居然不知不覺就把主動權交到容若手中了。

「首先,要立刻報官,人命關天,死了人,應當通知官府……」容若開始聲音很大,說到後來,見各人神色古怪,不免聲音越來越小:「怎麼了?」

明若離乾咳一聲:「江湖人的事,從來不報官的。」

柳清揚亦道:「江湖中人,出了什麼事,大多自己解決,最多事情完了之後,向官府報備一聲。」

明月亦朗聲道:「月流道若不能自己查出兇手,反而要依賴官府,豈非讓天下人恥笑。」

容若一怔,然後大聲嘆氣:「不好意思,我以前一直當安善良民,規矩守法,所以完全不知道江湖人的忌諱,我已經讓蘇良報官去了,這可怎麼是好?」

這時,眾人才注意到,蘇良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事已至此,誰還能把他怎麼樣呢!

明若離只得嘆口氣:「既報了官,也就算了,容公子以為,下面還應當如何?」

「保持現場,不要亂動任何東西,以免毀壞了證據,弄丟了可能追查的線索。」

眾人連連點頭,深以為然。

明月忙叮嚀幾個師兄弟要小心,別動任何東西。

「還有檢查屍體,查出真正的死因是不是劍傷,以及推斷出死亡時間。」容若拿出在現代看多推理片的經驗,學著偵探樣,一本正經地說。

「可是師父的遺體,豈能由仵作褻瀆。」明月大聲反對。

中國人傳統一向很看重全屍,在古代,常有死者家屬,寧可不查真相,也不願驗屍的事,明月的反應倒不算過份。

容若才微一皺眉,性德已淡淡道:「不必驗了,死因的確是因為劍傷,死亡時間應該是昨夜子時。」

容若知他能耐,信他眼力,立刻點頭。

其他人看向性德的眼神則更加奇怪,這個人簡直已經不是人了,不是神就是魔啊!這幾乎是每一個人心中的想法。

奇怪的是,他們雖不像容若知道性德的底細,但性德只隨便這麼一說,他們立即相信,連懷疑的念頭都沒有。

如此人物,他說出來的話,讓人只能全心信服,絕對不會再生出置疑之心。

「其次就是調查一切可疑的人,不要放棄所有線索,還要查一切有殺人動機的人。比如,程大俠和什麼人有仇,月流道有什麼仇家?程大俠死後,誰得到的利益最大,以及誰最有時間作案等等等……」

他說得頭頭是道,語氣無比自信,自覺就算是福爾摩斯、波洛外加柯南一起來,也不會比他處理得更好。

而別的人也都覺他說得有理,連連點頭,本來就覺得他深不可測,現在對他則更加覺得佩服了。就連一向對他冷嘲熱諷的趙儀,也不由用敬佩的眼神看著他。

明月心中一動,忽然轉身衝回房裡,大聲問:「清風,是不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害了師父?」

「冤枉,大師兄,我只是錦衣樓的弟子,奉命潛入月流道,偷學武功而已,憑我的武功,怎麼殺得了師父?而且昨晚我癢了一晚上,不停的抓癢,對了,暮雨和我住在一個房裡,你問問他,我可曾走動過嗎?」

門外的暮雨嘆了口氣,幾個師兄弟神色都一片黯然,明顯這一線索又斷了。

「另外,根據我的經驗,如果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而又發生了謀殺案,那這個謀殺案不太可能會是單一獨立的,最後十有八九,會發生連環謀殺案。為大家的安全計,我認為大家最好不要分開,還是聚在一起,吃飯喝茶的時候記得試試毒,畢竟殺人的手段是層出不窮的,睡覺的時候,分出最少三個人來守夜,這三個人還必須不能屬於同一組織,這樣才更加安全……」

明若離神色漸漸不快:「容公子,我保證,明月居提供的食物絕不會有問題,公子若是不信,自可另備飲食。」

容若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余松泉也道:「我夫婦二人自會加強防備,想來不會有大事,用不著大家天天聚在一起。」

許豪卓也道:「我這人喜歡享受,不習慣大家住在一個房裡,想來大家也不會喜歡我的許多毛病。」

柳非煙也忙說:「我清清白白一個女子,豈能與你們一直處在一起。爹,我們又不是沒有地方住,我們離開這裡,回家去吧!」

柳清揚皺眉搖頭:「兇手沒有查出來,我嫌疑未脫,縱然容公子仗義執言,我也不能就此離開。只是我們要是大家一直處在一起,只恐不太方便。」

容若悶悶嘆氣:「算了,根據我的經驗,越是叫大家聚到一起,當事人越是各懷心思,就是不肯坦誠相對,最後只好讓兇手一一刺殺。我只是希望不要再有死亡,不要再有不幸而已。」

他搖搖頭,嘆著氣,重新走回程承羽房裡,然後東張西望地到處看,一會兒爬得老高觀察屋樑,一會兒趴在地上仔細看著地板的縫隙。

大家的眼睛,跟著他上上下下好半天。

肖鶯兒第一個忍不住問:「容公子,你在找什麼?」

「線索。」

「什麼線索?」

「不知道什麼線索。不過根據我的經驗,殺人現場一定會留下線索,也許是一條劃痕,也許是一點灰塵,總之只要找到線索,離著破案就不遠了。」

眾人這才明白,他這根本就是什麼把握也沒有,純粹瞎找。

開始大家還耐著性子看著他找來找去,到最後,實在沒辦法忍受這種單調的尋找,各自勸說明月等人幾句,就退了出來。

明月等人開始也都指望容若找到什麼證據,最後也都大失所望。明月讓其他師兄弟守著師父遺體,自己出去給師門報信去了。

容若找了好久,衣服早就皺巴巴,滿身是灰地趴在地上,用手撐著下巴:「居然什麼也沒看到,真是沒有道理,不管是福爾摩斯,還是柯南,不都能在犯罪現場找到破綻嗎?」

性德冷冷道:「就算真的有線索,你的眼睛也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你的腦子也破不了案。」

容若憤憤瞪他一眼,大不服氣,一躍而起:「算了,福爾摩斯的法子不行,我用波洛的法子,只要找人不停的聊天,我那灰色的腦細胞就會告訴我誰是兇手了。」說著大步走出去。

蕭遙低聲問性德:「那個福什麼,還有可南,是什麼人?」

性德沒說話。

趙儀在一旁接口:「蕭公子,他一向滿嘴胡說八道,動不動冒出些沒聽過的名字,習慣了也就好了,用不著去尋根究底。」

蕭遙點了點頭,卻仍然皺著眉頭,向外看去:「菠羅的法子?可以破案嗎?」


容若施展波洛的談話破案法,第一個對象就是案件第一嫌疑人柳清揚。

一走進柳清揚的房間,容若就受到非常熱情的歡迎。

就連一向惱恨他的柳非煙也感激他為父親說話,一直笑臉相迎。

柳清揚當頭便謝:「多謝公子方才為我直言,替我解脫窘境,要不然,明月等人苦苦相逼,我雖不懼,到底是一場煩惱。」

容若笑道:「前輩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說我該說的話,總不能看著他們冤枉前輩,不但前輩平白含冤,將來真相揭穿,他們也會後悔莫及。」

柳清揚微笑道:「說來我也奇怪,容公子如何斷定我不是兇手呢?」

容若笑道:「原因有好幾個,其一,柳前輩和程承羽並無仇怨,否則昨天不會相安無事,既然沒有殺人動機,像柳前輩這樣的人,怎會無端殺人。其二,明若離搞這次招徒,明擺著內有乾坤,我不能想像他真的只是單純為了收一個繼承人。如果發生了什麼怪事,第一有嫌疑,第一有可能施陰謀的是明若離,而不是柳前輩這硬被拉來當見證的局外人。其三,根據我的經驗,如果一大幫人在一起,發生了謀殺案,第一證據指向的人、最有可能殺人的人,十有八九是無辜的,是被兇手刻意冤枉的。」

柳清揚更加好奇:「容公子你莫非經常破案,為什麼你常常提到經驗?」

容若當然不能說這是看多了推理小說、推理電視劇的結果,笑笑道:「我與官府一向關係良好,我常常看案卷,就積累了不少經驗……」

話還沒說完,門外就傳來趙儀的叫聲:「公子,官差到了。」


官差到了,發生了命案,報了案,官府派差役來,是很正常的事。只是這次來的人也太多了一點,幾乎整個官府的差役一窩蜂全來了,還帶著上千名官兵壓陣,美其名為維持秩序。當然少不了知府大人親自趕來,顯示一下他一地父母官,事必躬親的美德。

明若離看得莫名其妙:「陸大人,這是……」

陸道靜笑得客客氣氣:「明先生莫怪,我聽說明先生這裡發生命案,第一時間下令所有人趕來。現在的兇徒真是無法無天,連明先生這裡,也敢來惹事。明先生放心,本官一定儘快捉拿兇徒,還明先生一個安寧居所。」

「可是,陸大人帶這麼多人來,是否……」

「明先生,我聽說明先生這裡廣邀江湖豪俠,這其中說不定就有兇手,人數太多,動輒有變,所以我特地帶了一千官兵前來維持秩序,另外還有三千官兵隨時聽調,如果有人敢於胡鬧,自恃藝高,殺人鬥毆,影響破案,立刻鎖拿,決不寬容。」陸道靜一邊對著明若離說著客套話,一邊側頭,給了聞訊跑來的容若一個恭敬的笑臉。

到了這個地步,誰還不明白事情是怎麼回事。

分明是容若讓蘇良通知陸道靜盡起官兵,這些官兵們四下一圍,前院那幫江湖客,再怎麼樣,也不好當著這麼多官兵的面動手亂打,不能動手,自然也就鬧不出人命來了。

本來明若離搞了這麼一齣招徒大會,弄得武林人士自相殘殺,不過武林中人自起紛爭,官府也不好強行過問。容若正好藉一個命案,給了陸道靜絕好的藉口,可以帶兵進駐,很自然的鎮住了局面,阻住了殺伐,同時也讓明月等人,礙於王法,不好自己胡亂報仇,又可以讓大量官兵進駐明月居,有官方勢力看著,就算日月堂另有陰謀,也不好施展。

一舉數得,當得好心機。

這些小算盤,老江湖們自是一清二楚,只是誰也不說出來。

陸道靜裝模做樣,指揮破案。手下自有老於刑名的捕頭,親自查看犯罪現場,開始了破案的工作。

容若自己也在一旁湊熱鬧,東問西問,左查右查。

大家對容若寄的希望還是很大的。可惜的是,容若和每一個人聊天,聊得口乾舌燥,沒找到一絲一毫有利的線索。容若在地上又爬來爬去,把褲子都磨破了,還是沒看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對清風的審問沒有任何突破,最後得出的結論,他的確只是錦衣樓派到月流道偷學武功的內奸而已,和謀殺案實在不太可能有關係。

在浪費了太多時間之後,大家對於容若熱切的期待早就冷下來,人們漸漸從他身邊散開。

蘇良忍不住譏諷他:「行了,你沒本事就別裝本事了,誰也不指望你查出真相來。」

容若大急,一躍而起,厲聲說:「真相只有一個,我以我爺爺……」

他頓了一下,忽然間記不起蕭若的親爺爺叫什麼,而他自己是孤兒,根本沒爺爺,所以乾咳了一聲,含糊念了個誰也聽不清的詞混過去:「……的名義起誓,一定要把兇手繩之以法。」

容若是真心想要盡力解開謀殺的謎團,可是他忘記了,在所有推理故事中,謀殺案發生的速度,至少在前期總比偵探的推理要快得多。

就在他還在四處亂轉,想找線索的時候,另一個真正震動他心靈的死亡,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出現在他的面前。

噩耗傳來之前,一點預兆也沒有。他還在拖著大家,一個個地聊天,細找線索,其他人各有各的事做,人人神色雖凝重,倒也不致太緊張。

本來已問過公事,耽誤大半天之後又離開的陸道靜再次來到日月堂。這位知府大人,臉色僵硬,神色恍惚,動作呆滯到任何人一眼看到他,就知道必是出了大事。

容若第一個撲上去,抓住他問:「陸大人,出了什麼事,莫非……」他心中一冷,急急道:「找到韻如了,她出事了嗎?」

他想不出除此之外,有什麼事,可以把一方父母官嚇成這個樣子。

陸道靜臉色發白地搖搖頭:「並沒有找到夫人。」

容若一陣失望,卻又鬆了一口氣,至少楚韻如並不曾出事,這心情略一放鬆,才問:「那是什麼事?」

陸道靜緩緩移開目光,看向蕭遙:「請問蕭公子,尊夫人昨晚是不是乘畫舫於月影湖中遊樂?」

容若心下一沉,而蕭遙也是臉色微變,徐徐道:「我昨天出門之時,她確實說要去遊湖。」

陸道靜張張嘴,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低聲說:「今日一早就有一艘畫舫,在月影湖中,一動不動,看不到任何人走動,有人好奇上去一看,發現……」他深深嘆了口氣:「發現了一具女屍,經人認看,極有可能是蕭夫人。」

容若心中一震,兩耳一陣嗡嗡亂響,失神地鬆開手,又覺身子從後面被一股大力一撞,踉蹌衝出好幾步,若非性德伸手扶住,幾乎跌倒。

蕭遙猛然衝過來,撞開容若,一把抓住陸道靜的手臂,兩眼剎時通紅一片,幾乎是有些凶狠地大喝:「你說什麼?」

陸道靜痛得臉色青白,幾乎沒慘叫出聲,勉力支持著說:「蕭夫人名動濟州,風采無人不識,我親自去驗看過,應不致認錯。」

蕭遙聽而不聞,死死瞪住陸道靜,牙關咬得咯咯直響,抓住他手臂的手不斷用力,力氣大到手背上不斷有青筋迸起。

陸道靜痛得失聲叫痛,蕭遙卻還渾如不覺。

旁邊人雖不少,但一來同情蕭遙喪妻之痛,二來,也多少有人風聞蕭遙是前王爺的事實,都不好動手去拉扯,只一逕呼喚勸慰不停。

容若本也心中傷痛,對這忽如其來的消息,感到難以承受。一陣恍惚難過後,被一大堆人的叫喚聲驚醒,再看蕭遙情形,知他看來雖兇惡,實際上受刺激太大,根本已失去思考能力,只是下意識地做出凶狠的樣子,別人的叫聲,別人的動作,根本聽不到、看不見,只會一直維持這樣的姿勢下去。

容若在仁愛醫院見過許多為親人死亡傷心難過的家屬,歷多死別生離,對處理這種事略有經驗,狠一狠心,撲上去,用力一記耳光打過去:「你冷靜一點,再不放手,陸大人的手臂都要斷了。」

蕭遙被容若打得後退一步,臉上迅速浮起五個鮮紅的指印,本來狂亂的眼神終於沉靜下去,而臉色在霎時間就慘白若紙。

他嘴唇動了動,對著容若想說什麼,卻又沒說,慢慢轉頭,看向陸道靜。

陸道靜嚇得後退一步,有些哆嗦地說:「蕭夫人的遺體我還不敢擅動,仍在畫舫之上,蕭公子你……」

蕭遙牽動唇角,慘然一笑,然後一張嘴,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容若低低驚呼一聲。

蕭遙聽而不聞,目光呆呆望著前方,搖搖晃晃往前走,神色恍惚,步子散亂,讓人擔心他隨時會跌倒。

有許多人在後面叫他的名字,他卻還是一步步向前走,越走越快。

容若衝過去,伸手想扶他,卻又被他頭也不回,一手推開。

蕭遙變走為跑,越行越快,轉眼衝出後院,奔往前院。

容若跟在後面叫:「你去哪?」

「我去見她。」

容若哪裡還顧得上日月堂的事,跺腳就跟過去,滿心想要勸慰,卻覺這等傷情之事,幾無可勸說,只能默默陪伴在蕭遙身旁。他沉默地看蕭遙一路奔行,一路上不斷低下頭,以手掩口,但指間溢出的鮮紅,卻是如此觸目驚心,點點滴滴灑落一路。

要有多深的情,才有這無盡心頭的血,要流盡多少血,才能染紅這一條傷心路?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110
 樓主| 發表於 2006-6-8 11:37:33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紅塵驚夢 第十一集 意外重任


第一章 ~傷情之死~



月影湖,整個濟州城最美麗的地方,有過無數詩、無數畫、無數美人的傳說。

而今湖頭柳依舊,湖中水依舊,湖心的畫舫中卻再沒有銀鈴般悅耳的笑聲,再沒有傾倒整個濟州城的琴音簫曲,詩詞吟唱。


畫舫裡明顯曾發生一番激烈的糾纏爭鬥。

桌翻椅倒琴斷墨潑,壁上幾幅價值不菲的才子名畫,或被劃傷,或被撕破,足以讓所有識貨的人為之深深嘆息。

但是這一切,蕭遙都看不見。

登上畫舫,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司馬芸娘。

那個仰躺在地上,緊閉雙目,再也不會吟詩,再也不能彈琴,再不能伴他共看落日,同游碧湖的女子。

在這一刻,他出奇地冷靜了下來。

司馬芸娘身上一襲翠羅衫有了多處破損,露出胸前肩頭幾處雪一般的肌膚,髮散釵亂,幾縷黑髮覆在臉上,卻掩不住玉一般的嬌顏上那安靜的笑靨。如果不是她雙手緊握著胸前的一把匕首,幾乎讓人以為,她不過是沉睡在一場夢中,而不是已香消玉殞於一次可怕的殺戮。

那柄上鑲著寶珠的匕首鋒刃處已深深沒入了她的胸口,血流得並不多,點點滴滴的紅色,也只不過悄悄染紅了胸前一小片衣襟,彷彿只是衣裳上一朵血色的繡花。

蕭遙慢慢跪坐到她的身旁,出神般凝視她安詳的面容,靜靜地伸手為她拉好衣襟,整理那散亂的髮絲,動作溫柔如每一個清晨,他為她畫眉時的笑容。

她死去時臉上的笑容,他熟悉異常。多年前,太廟之外,她長跪不起,見他到來,仰首對他一笑。

她剪髮斷情,揚長出京,聞他追來,回眸對他一笑。

這匕首,他也見過。

皇宮重寶,大內御用,她曾用它,斬斷流雲秀髮,決然出京。

他拋王爵,捨富貴,也只帶了這一把匕首、一縷烏髮,單騎追尋,從此相伴天涯。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讓這與他攜手相伴,誓許終生的女子,帶著這樣安然的笑容,把這斬情的匕首,刺進自己的心口。


容若自認輕功不錯,沒想到一路上幾乎被情急飛奔的蕭遙給甩下來。等到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跳上畫舫時,就看到蕭遙微微蹲下去,以一種異乎尋常的溫柔抱起司馬芸娘無力的身軀,緩緩護入懷中,再不鬆開。

容若上前兩步,卻又頓住,幾不忍去查看那已死的佳人。

彷彿就在昨日,她還在暖暖燭火下,笑語安慰自己悵然的心懷,而今,卻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不敢想像這一刻蕭遙的心境,不敢看這一瞬蕭遙的表情。只覺滿胸憤悶痛楚,恨不得仰天長嘯,痛呼高喊,只覺得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為什麼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死亡的傷痛,就如此鑽心而起。

「容公子。」一直守在畫舫上的捕頭低聲說:「剛才我們四下查看過了,這好像是……」

他頓了一頓,才把聲音壓得更低道:「有人非禮蕭夫人,蕭夫人抵抗無力,不得不自盡以全貞。」

容若臉色剎時一陣鐵青,本來在顫抖的雙手猛然握拳,深吸了一口氣:「你確定?」

「容公子,我查案多年,自問還有些經驗。畫舫上有明顯的爭鬥撕打跡象,蕭夫人衣裙都破了,而且明顯是手撕破的,若只是純粹要謀害蕭夫人,絕不會如此。而且那把匕首,據我們審問蕭夫人的丫鬟茗秋,也知本是夫人自己貼身之物。」

容若眼神一凝,死死盯著他,聲音低沉得像是自齒間擠出來的:「我要知道兇手到底是什麼人?」

「畫舫被發現時,一個人也沒有,我已經讓人把曾與蕭夫人同舫遊玩的客人一起找來。另外,還派了人,在這附近查問,每一個從昨天到今天出現在這一帶的人。公子放心,兇手一定很快可以找到……」

容若心中一陣混亂,痛苦、悲傷、憤恨,幾乎不能清醒地整理思緒,更沒有辦法對於破案的工作做任何有建設性的提議。

而這個時候,一直抱著司馬芸娘的蕭遙已經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外走。

容若怔怔地望著蕭遙。

蕭遙的眼睛只是愛憐地低頭凝視著懷中的人,腳步木然地往外走,恍似再不知身外之事。

「你去哪裡?」在蕭遙和自己擦肩而過時,容若終於忍不住開口。

「回家。」淡淡的聲音飄忽的響了起來。

「可是……」捕頭忙張嘴說:「現場還要細查,如果驗屍的話,也許可以找到新的線索。」

蕭遙猛然抬頭,本來充滿溫柔的眼神裡卻已一片血紅,森然道:「誰敢碰她一根頭髮,我就殺了誰。」

沒有人敢懷疑他說這句話時的決心,捕頭一聲不吭,退到一旁去了。

本來很多兇案的受害者也是堅決不願仵作驗屍,擾及亡靈的,如果死者是女子,反對的更多,更何況以蕭遙曾經的身分而言,更不會讓別人驗看亡妻的身體。

他已盡職提醒過也就是了,還不至於自找麻煩,硬要攔住蕭遙不讓他帶司馬芸娘的屍體離去。

容若皺皺眉,無聲地跟著蕭遙下了畫舫,就聽到有人喚:「容若。」

容若聞聲抬頭,見性德靜靜站在岸邊的身影。

不知是陽光太耀眼,還是自己的雙眸這一瞬掠起了淚光,容若幾乎是非常清楚地看到那永遠七情不動的人工智能體臉上真切的關懷。然後在下一刻,一切表情,又變得和以前一樣,冷漠不帶絲毫情緒。

容若靠近他,聲音低沉,眼神迷亂:「性德,我很害怕,看到二嫂她……我忽然間想到了韻如,如果韻如也遇到同樣的事……」

他慘然一笑:「我不知道我會做什麼事。性德,我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這一切背後的人是誰,他到底想要幹什麼?韻如人在哪裡?以二嫂的身分,竟會遇到這樣的事,那麼韻如呢?」

性德凝視他,眼神清明如冰雪:「她不會有事。」

「是,她一定不會有事。」容若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彷彿這樣可以給自己更多的力量,然後回頭,快步追上了蕭遙。

他沒有勸慰蕭遙,真正傷到極處,任何言詞都是無力的,他無力勸他,只能無聲地一路陪伴他。


蕭遙的住處在城東的聽雲閣。並不特別大的園林,但有極雅致清新的花園,和一座據說時時高朋滿座,絃樂不絕的廳堂,還有後園裡精雅趣致的小樓。

不知多少回,那一對傳說中最深情的夫婦,倚樓扶欄,聽雨觀雲。

而今樓頭,唯有傷心人,懷抱著魂斷的妻子

一樓的大門一直緊緊關閉著,不管任何尊貴的客人,都無法讓它再次打開。一如小樓主人那似是就此封閉,永遠不能再開的心。

就連容若都被關在大門外頭進不去,幾次三番想要硬闖,又覺不忍。

就這樣,轉眼一天一夜就過去了。

小樓的門一直沒有打開,蕭遙懷抱著司馬芸娘不飲不食不言不動也足足有一天一夜了。

容若想盡辦法,從窗口翻進房間裡,在蕭遙身旁又說又勸,弄至口乾舌燥,也不能叫他動容分毫。

司馬芸娘名動濟州,這忽然身亡,更不知驚動多少人。

無數名士、鄉紳,還有本城官員們,都來致意。謝遠之、柳清揚、明若離,還有在明月居暫住的一干武林人物,只要是有頭有臉的,也多來拜望。

只是蕭遙閉門不理,容若也無心應酬。

幸好被容若留在家中的蘇意娘還有凝香、侍月聞得如此大變,也都趕來幫忙。上下打點,左右應酬,全是蘇意娘一力操持。

她是濟州名妓,與高官顯貴交往甚多,練出長袖善舞的功夫,一天應酬下來,倒也不曾失禮。

只是芸娘之死,令得濟州無數名士才子悵然而嘆,也令得幾個知道蕭遙真實身分的癡情女兒悲楚莫名。

傳說中最美麗的愛情,最堅貞的夫妻,深閨女子最嚮往的夢,被摧毀時,也往往更加震動人心。

來表示關懷慰問的人,無論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多少也都搖幾下頭,嘆幾聲氣,表達一番自己的感慨,之後也就一一離去。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各人有各人的世界,原本也沒有幾個人會因為別人的生死而打亂自己的生活。

只有謝瑤晶,聽說消息,像一陣風也似地趕來,拚命地拍著小樓門,想要進去面對蕭遙。

蕭遙在小樓裡關了一天一夜,她在小樓門外,叫了一天一夜,眼圈通紅,淚流不止。蕭遙沒有哭,她卻似是替蕭遙把那一份眼淚都流盡了。

謝家幾次三番派人來接她,連謝遠之都親自來找她,她也不肯理會,死也不走。最終還是從窗戶翻進小樓二樓的容若心軟,下樓開了門,還不及開口打一聲招呼,滿眼是淚的謝瑤晶已是風一般從他身邊衝過,一路飛快上樓,氣也不喘一口地直奔到蕭遙身邊。

可是蕭遙眼中卻仍然只有懷中冰冷的屍體,對於身外之事,彷彿一無所覺。

謝瑤晶顫抖著想要開口勸說,最後卻是未開言,淚先流,只怔怔跪坐在蕭遙身旁。

蕭遙望著司馬芸娘的屍體,欲哭無淚。

她凝望蕭遙悲傷的臉,欲勸反泣。

這樣的情形,看得容若一陣心酸,不聲不響地退了出來。

蘇意娘在外間廳堂處接待來客,身邊讓凝香和侍月幫忙應酬,蘇良和趙儀還留在明月居裡觀察情況,都沒有來,容若身邊只得性德一人相陪。

容若低聲對性德說:「幫我看著他,別讓他出事了。」

性德什麼也沒說,只是無聲地點點頭。

容若慘然一笑,邁步往前廳而去。

廳裡來客眾多,紛至沓來,嘴裡說的都是些毫無建樹的客套話,不冷不熱的惋惜,裝腔作勢的哀嘆。

蘇意娘哀而不傷地一一應對,凝香、侍月來去奉茶。蕭家原本有一個僕婦、一個丫頭、兩個長隨、一個廚娘,被官差盤問了一整天之後,便去忙著掛白幡、置靈堂,全都忙得團團轉。

容若心中卻覺憤悶無比,斯人已逝,存者獨傷,滿座衣冠,有幾人真心悲嘆,那一句句冠冕堂皇的哀嘆話語,聽來直似一場笑話。

後方小樓,情傷心傷,生不如死;前方廳堂,賓客如雲,來往忙碌。隔著一條小小曲徑,便如隔著一個世界,隔出了一片真情和一場鬧劇,讓人只覺荒唐。

廳裡忙亂的人無論主客還是僕人,看到了他,有人大聲打招呼,有人拱手行禮,容若卻再沒了應酬的心情,只覺意懶心灰,揮揮手,對蘇意娘做了個不必理會自己的手勢,轉身又出來了。

他一個人,自己跑到廚房,找到了一大壺酒,一仰頭,對著喝了一口。

火熱的酒下喉,如一把燒紅的刀,忽然間在胸中翻攪起來,這莫名的痛楚,讓他一仰頭,復又大口飲下差不多半瓶酒。

容若不知道自己一個人躲在廚房的角落裡到底喝了多久,只知道,當他走出廚房時,天色已是暗沉沉一片。

抬頭望天,今夜依然有星有月,有雲有風,蒼天無覺,可知人間生離死別苦。

小樓那邊,只有謝瑤晶時斷時續的哭聲和勸聲。

「蕭大哥,求求你,吃點東西吧!」

「蕭大哥,你這個樣子,芸娘姐姐會難過的。」

「蕭大哥……」

容若閉上眼,努力想要抑止住胸間翻湧的悲楚,然後一振臂,躍上廚房旁邊的一棵大樹。

站在高處遙望,夜深沉時,繁華如斯的濟州城,也被吞沒在一片可怕的黑暗中,四周暗沉沉一片,只有前方廳堂處,仍有無數光芒和喧嘩。

直到這個時候,來弔唁的人居然還沒走完。

蕭遙的舊身分,司馬芸娘的名聲,果然影響力不小。

這麼快廳堂處已是一片蒼涼的白色,遙遙傳來唸經呢喃之聲,真不知道該不該誇蘇意娘太能幹,應酬之餘,竟是將做法事的和尚、道人都已請到了。

想來司馬芸娘的後事,有這樣聰明能幹的人操持,必然風光無比吧!只是這又有什麼意思。

容若復又有些譏嘲地笑笑,拿起手裡不知第幾壺的酒,仰頭而飲。

酒漬濕透他的衣襟,酒意染紅他的雙眸,卻仍然沒有醉。

明明是酒量不好的人,是否真因為這些日子的應酬來往,練出了好酒量,想醉想忘,想不再面對死亡,不再擔憂離人的時候,偏偏醉不了。

夜風乍起,如他此刻翻覆不定的心懷。

當那一聲輕柔如水,悵然如風的嘆息響起時,容若有一瞬間的恍惚,幾乎以為自己真的已經醉去,才在醉裡,夢到離人歸來,聽到那依依嘆息。

他猛然一怔,然後,鬆手。酒壺從他無力的指間跌落。

他在樹上跳起來:「誰?」

小樓處有悲傷哭泣,前廳裡經文誦成一片,這樣的喧嘩,卻襯得四方寂寂,天地冷冷,看不到別的人影,聽不見其他聲息。

容若幾乎以為,剛才真的只是幻覺,卻又不甘心地大叫:「是誰,韻如,是不是妳來了?」

除了悲傷的哭泣,和超然的誦經聲,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天地蒼茫,沉沉黑暗裡,看不見未來,看不見希望,看不見玉人。

容若臉色漸漸蒼白起來,向前伸出手,對著虛空方向,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卻又臉色一變,身子一晃,雙手按下胸口,閉上雙目,整個人像一片失去依憑的落葉,自樹梢跌落向塵埃。

黑暗裡一道影子一掠而近,伸手在容若腰間一挽,止住他失控跌落的身體。

容若在同一時間睜目,出手如電,緊緊抱住她,掌中美好的觸感,和懷裡柔軟的身軀,讓他心中一陣激動:「韻如,我終於見到妳了。」

與此同時,一股強大的力量在胸前猛然爆發出來,痛得他慘叫一聲,身不由己往後跌去。

即使痛到這個地步,他那緊抱的手臂竟然不肯鬆開,這一瞬,他完全沒有任何思考能力,只知道,要緊緊擁住那生命中至愛的人,哪怕被人打死了,也不能再鬆手。

可是那被他抱住的身體,卻似忽然間變得滑溜溜完全不受力,像魚一般從他掌中往外滑。

胸口受擊,身不由己往外跌,雙臂用力,卻抱不住人,狂亂中,他十指亂抓,「嘶嘶」連聲地帶起大片被撕開的衣裳,往後跌去。

容若被震得飛跌去足足一丈多,後背撞到牆上,一陣劇痛,喉頭一甜,幾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人才跌到地上,跌個灰頭土臉,暈沉沉,迷茫茫一片。

他卻顧不得傷痛,掙扎著站起,忙亂晃著頭,試圖讓因為被震而暈亂的眼神重新清明過來,似是唯恐這一刻的耽誤就讓那生命中至愛的女子就此逝去。

「韻如,妳別走……」頭腦還沒完全清醒過來,他已是失聲大叫,然後在看清那深夜樹下,凝立人影的下一刻,嚇得幾乎重新一屁股坐到地上:「是妳!」

董嫣然一生從不曾狼狽到這個地步。

她年少藝高,當世少有,武功文才,都是上上之選,從不把江湖名利、朝中榮辱放在心上,被君王青眼,寵辱不驚,獵場風雲,從容應對,千里暗護,艱辛受盡,同樣不放在心上。

原以為,這一顆心安然如水,靜對日升月落,任人事浮沉,也不會有動搖之日,沒想到,生平第一次情緒失控,只是因為一個相貌平凡,武功低劣,才智也未必見佳的男子,半醉佯狂的一抱。

對於他,她從無好感。

任他潑天富貴,至尊之位,在她眼中,一如草芥。

獵場相救,一路守護,不過是為父親請托,她的心,從來只有明山秀水,萬里長風,世間英才無數,也不曾留駐心間。更何況,容若如此平凡人物,縱然戴著皇帝的光環,對她,也如水過無痕,根本不能對她的心靈有任何影響。

一路行來,一路遠遠觀望,看他嘻鬧,看他玩笑。看得出他的武功悟性才智和他的容貌都不過平平而已,對他的感覺,也只有一個「平」字罷了。

就算是當日與楚韻如私語交談,對於楚韻如的執愛略有不解,但對容若的感覺,也還是平淡如常,並不會因為楚韻如而對容若更加注意。

一直以來,只是冷眼旁觀,什麼行刺暗殺,什麼明爭暗鬥,什麼陰謀陷阱,她都不曾在意,就算一路明裡暗裡,發現了許多人、許多事,只要不傷到容若的性命,她都謹守著不插手,不出面的原則。

容若從樹上跌下來,明明不會有性命之憂,她卻偏偏現了身,出了手。

那一瞬間的不忍從何而來,那一瞬間的衝動,簡直已不似她董嫣然。

或許只是長時間的悄悄追隨,遙遙看著一位帝王與身邊的丫鬟下人,打鬧無忌,多年輕淡自持的心,在不知不覺中,也略略沾染了紅塵。

或許是看他以帝王之尊,卻執著地在意每一個人的生死,不顧一切地陷進一場場莫名的爭鬥裡,只為了保護一些,本來就爭強鬥狠,並不把性命當回事的人,茫然不解中,卻又覺得有些隱隱的寬懷。

或許是看一個可以擁盡天下美女的男子,執著的尋覓,深切的痛楚,不悔的真心,略略牽動了只有女兒家才會有的一縷柔腸,一點憐惜。

或許,只是因為,今夜,月兒太明亮,晚風太柔和,或許,只是因他樹頭狂飲那一瞬的悲涼,引發她一剎那的動搖,在不知不覺間,一絲輕微的嘆息,換來他執著的呼喚,失控的墜落,讓她莫名地心腸一軟,一路相隨以來,第一次現身在他面前,伸手一扶。

那一刻,僅僅只是不忍他跌落樹下,那一瞬,根本沒有思考任何別的事。

在以後的漫長歲月,憶起那一夜,那一刻,總是刻骨銘心,仍然不知道,對那忽然間躍出的一次伸手,是無悔,還是後悔。

但是,在當時,在那個夜晚,她仍然還只是一笑嫣然,身懷絕世之藝,淡看風起雲湧的女子,縱然是伸手相扶,也只為一時不忍。

然後這一次的不忍,卻惹來那男子激烈到極點的擁抱。

她伸手去扶他,手還挽在他的腰上,人還並肩於半空,還不及有任何動作,就被人抱了個滿懷。

一身絕藝不及施展,一生清淡,生平第一次,與男子如此肌膚相貼,近得可以感覺到彼此身體的溫度。

所有的定力,所有的淡漠,化成一瞬的憤怒與無措。

她幾乎想也不想,一掌拍向容若的胸膛。

如果不是最後一瞬,她想起容若皇帝的身分,臨時收回九成力量,容若當場就要被她打死。

縱然如此,容若還是被打得往後飛跌。

容若下意識抓緊她,她卻在同時施展卸字訣,輕易從容若懷中脫身。

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容若的指甲簡直比女人還鋒利,情急間,雙手亂抓,竟把她的衣衫整個撕破了。

她的絕世武功,她的不俗才智,她的非凡學識,通通化成雲煙,消得一乾二淨,只覺怒氣升騰,羞憤已極,可唯一能做的,卻也只是像任何普通女子一般,伸手護住忽然間裸露出來的胸膛,憤憤瞪著容若,如果不是這時動手不便,她就一劍把容若宰了,才不管他是不是皇帝。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111
 樓主| 發表於 2006-6-8 11:37:53 |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嫣然美姝~


容若半是酒醉,半是思念,半是悲傷,半是受傷,直到這時,才搖搖晃晃站好,等到真正看清董嫣然時,全身一顫,什麼酒意都飛走了,立刻恢復了十二萬分的清醒。

「天啊!是妳?」

這樣的不可置信,又震驚莫名。

這是容若第三次見到董嫣然。

初次相會,長街救美,只以為她是普通美貌女子,清雅嬌柔,望之生憐。叫他一時熱血激盪,頭腦發熱,不知死活地跑出來,挺身相護。

二次相會,大獵之時,初時柔美依舊,倏然英風四射,絕世的武功,絕世的鋒芒,足以讓所有男子傾心折服,奈何那時,他一心一意都在楚韻如身上,縱是九天仙女現世,也不會再有力氣去注意了。

而今月下相逢,他一心思戀著不告而別的妻子,甚至故意跌落樹下,引她現身,全力拉住,卻哪知一時認錯,再抬頭時,又見滿眼月華。

月在天邊,但董嫣然如水明眸,傲雪霜華,竟是比月色還皎潔,比月光還耀眼。偏又粉面含怒,清眸帶恨,又給她欺霜傲雪的容色裡,另添了一種別樣的嫣紅。

縱是容若已見多絕色,又心有所屬,這月下的一凝眸,竟也是再一次,結結實實地驚了一個大大的艷。

他先是震驚,後是驚艷,再是驚亂,雙手無意識地亂揮:「妳,怎麼是妳……」

這一揮手,被他撕破的衣襟,更是漫天飛舞。

董嫣然看得幾乎沒氣暈過去,這男人如此做為,簡直就似專門要刺激她一般。

容若一揮手,忽然感覺手上有東西,一低頭,凝神看去,原來是被他撕下來的衣襟,再抬頭,直到這時,人才從剛才的震驚中醒過來,這才清醒地看到董嫣然雪一般的肌膚,在如許月色下,幾乎有一種隱隱的光澤。

自胸而上的衣服全被撕下來,累得她一雙纖手,無措地掩在胸前,卻又掩不盡那無窮的曼妙之美,更顯得雙肩柔美,纖滑如雪。

只要是男人,見了此等情形,沒有不受震動的。

容若無意識地後退一步,只覺讓人當胸打了一拳一般,一時間竟忘了呼吸。

董嫣然也是滿面通紅,什麼高手風範,通通丟到爪哇國,羞惱至極,也更加驚慌失措。

容若一怔之後,臉也紅了起來,簡直像要滴出血來一般,人也一躍而起,直撲向董嫣然。

董嫣然俏臉一變,明眸中射出凌厲的光芒,雙手猶自掩在胸前,人卻飄飄躍起,衣帶曼然,裙角飄飄,纖足隱在裙影中,對著容若踢過去。

這一記普通的裙裡腳,由她施出來,竟帶出一縷飄然出世的仙氣,裙角飛揚,完全把她腳下的動作掩住,讓人根本無法察覺。

事實上,以董嫣然的武功而論,就算容若察覺她這一腳踢來,也根本攔不住,這一腳真正挨得結結實實,當即悶哼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人再次往後飛跌出去。憑容若還算不錯的輕功,卻根本沒有任何把住樁的機會,重重跌在地上,第二口血又吐了出來。

不過,容若雖然挨了一記狠的,本來的目的卻已達到了。

他人撲過去時,已雙手拉住衣襟,猛然一扯,扯脫玉扣,順手就脫了下來。挨腳的那一刻,一揮手,把自己的外袍向董嫣然拋過去。

董嫣然一腳踢實,才見他的外衣拋過來,心中一驚,本能地借踢出一腳的力量復又躍去,半空中接住那一件外袍,隨手罩在身上,掩住無限妙景,雙手方才得回自由,心下卻一陣驚惶。

她道容若是色迷心竅,狂蠻無理,沒想到,這人美色當前,第一個想到的,卻是為她解窘。

她踢他一腳之時,他卻還在為她著想。

心間一動,她身形微晃,已掠至容若身邊,俯身就要扶他起來:「你怎麼樣?」

生平第一次,聲音裡有了真正的驚惶與羞慚。

容若掩著唇,用力咳嗽,滿手都是鮮血。他素來暈血,這回看到的滿手鮮紅,還是自己的鮮血,自然臉色猛得蒼白起來,如果這時他還站著,怕也要腿軟倒在地上了。

耳旁聽得佳人殷殷詢問,他忙忍著暈眩,放下染滿了血的左手,故作無所謂地在衣襟上一擦,右手拿出一塊帕子來,擦著嘴上的血,又抬頭對董嫣然一笑:「董姑娘,妳的武功真是高明得很啊!我對妳的欽佩簡直如曲河之水,滔滔不絕。」

董嫣然見他傷成這樣,卻還說笑如常,渾若無事,明知他是不想讓自己難過,故意輕鬆說笑,也就更加羞悔,無聲地把纖柔的手掌按在容若肩膀上,精純無比的內氣悄然渡了過去。

容若只覺一股至柔至暖的力量自肩頭傳來,所過之處,翻騰的血氣立時平息下來,全身上下,三萬八千個毛孔,無不舒暢,忍不住頗享受地深吸一口氣。

原來,武林小說中,絕世高手,給別人渡氣療傷,效果比在現代找美麗女郎給你做桑拿按摩還舒服呢!

又覺按在肩上的纖手,柔腕溫柔,心間竟是莫名一蕩,他忙又抬頭道:「我貼身穿了玄絲甲,卸掉了大部分力量,沒受什麼傷,妳不必再為我消耗內力。」

董嫣然只是微微一笑,並不答言,靜靜等著內氣在容若體內運轉三周天,讓他所受的內傷好了大半,這才徐徐起身,嬌顏如舊,明眸平定,氣息輕緩如故。以她的年紀,這樣的內力修為,足夠讓識貨的人,失聲驚嘆了。

不過容若對於這種高深的內功層次根本沒什麼概念,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只是覺得臉上熱呼呼一片,直似被火燒過一般。

明明破衣受辱的是董嫣然,他倒好像更加不好意思,心跳的速度也快了起來,暗暗感激董嫣然打得他連連吐血,要不然以他這種全身血好像都往上衝的速度,一不小心,弄出鼻血連連,豈非把臉都丟光了。

「皇上,你還有餘傷,我叫你的下屬來為你冶療。」

「不要聲張。」容若連連搖手:「董姑娘,妳不是一般武林人,妳會在這裡出現,我想應該是令尊一片忠義,要妳暗中保護我吧!令尊一向把君君臣臣這些事看得極重,要是讓人知道妳打傷我,驚動人多了,事情傳到令尊耳中,只怕難免要埋怨於妳。」

董嫣然有一瞬間的動容,眸中異彩微閃。她從沒想到,這個看來永遠沒正經沒擔當的小皇帝,腦子可以轉得這麼快,一見她出現,就已猜出她的來意,並且在被她打傷後,還可以立刻為她設想,不讓她見責於生父。

這世間,竟會有人有這樣寬容的胸懷,這般體貼的心思。

她心神微微激盪,雙手扶著容若從地上起來:「是我不好,傷及皇上。」

「哪有的事,當然是我不好,我要不是把妳誤當成韻如……」容若神色微黯,卻又立時笑道:「都怪我自己輕浮,冒犯了姑娘。好在董姑娘妳也是江湖兒女,想必不會過於計較這種小事,就原諒我一次,把這事忘了吧!」

明明受傷的人是他,他卻笑嘻嘻把過錯全攬做自己的,反倒要讓人原諒自己。

這般言詞,叫人啼笑皆非,卻又覺心中莫名一暖:「皇上……」

「不要叫我皇上了。」容若笑道:「我只不過是掛個名而已,根本不幹正事的。妳若不介意,可以喚我現在的名字,容若。」

董嫣然本也是不太把君臣分際放在心上之人,只一笑便改口道:「容公子。」

容若大喜:「董小姐果然是非常人,所有知道我以前那無聊身分的人裡,就只有妳最好最灑脫,立刻就改口,想當初,讓韻如叫我的名字,她還……」

一說到楚韻如,容若本來滿臉的笑容忽的一僵,心間一沉,原本的輕鬆,原本的激動,原本淡淡的綺念,即時化做了盈滿胸膛的無力感,忍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夜色沉沉,夜風襲人,這一聲嘆,恍似在這漫漫夜風中,傳了千年,傳了萬載,才忽自心間浮起,耳畔乍聽。

董嫣然心頭一軟,脫口道:「容公子,你不要難過了,我知道夫人在哪裡。」

容若全身一震,猛然探手抓住她的皓腕:「妳知道她在哪裡?」

容若出手雖快,但以董嫣然的武功,絕對可以輕鬆躲開,但不知為什麼,偏偏沒躲開。竟是眼睜睜看這一雙男子的手,把自己的纖手牢牢握住,清晰地感受到他掌中的溫暖,越來越緊的力量,這才心中怦然一震,用力一掙。

容若這裡也發現自己失態,慌忙鬆手,一時間手忙腳亂,面紅耳赤,結結巴巴道:「董……姑娘……對不……起……我……」

董嫣然待要生氣,卻又見這個佔足了便宜的男子比自己這被佔便宜的女兒家還要慌亂,原本的羞怒,卻又變做了輕鬆,反覺有些好笑了:「公子思念夫人情切,一時失態,也不是大事,公子不必太介意。」

容若紅著臉乾笑,想要客套幾句,卻到底鬥不過滿心的焦慮,還是情切地問:「妳真的知道韻如在哪裡嗎?」

董嫣然點頭道:「我爹讓我一路上保護公子,所以我一直遠遠跟隨,不敢稍離,那夜見夫人投入湖中,所以出手相助,曾和夫人有過長談。」

容若心中一激動,差一點又忍不住伸手去抓住她大聲追問了,好在手伸到一半,回過神來,口中卻還是連連催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有沒有告訴妳,為什麼要離開我。」

「沒有。」董嫣然低聲道:「我追問過,但是夫人她……」

她細細將當日與楚韻如的交談重複一遍,只將涉及到自己對容若看法的一些對話省去。

容若聽得時憂時喜,聽到楚韻如一番情意時,心間感動,喜動顏色,聽到楚韻如執意要離開時,卻是又憂又急,聽到董嫣然追問原因無果時,更是心中茫然焦慮。

容若一時忍不住,抬手狠狠地捶自己的腦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為什麼一定要離開我,我有什麼事情做錯了,她既心裡這麼愛我,為什麼還是要走。」

董嫣然初時低聲勸慰:「我將夫人安排去庵堂居住,因為承諾過夫人,所以一直沒有去找過她。而官府的搜索範圍,雖然也同樣包括了庵堂,不過庵中的師太,自然有辦法可以瞞天過海,因此夫人才能安然躲藏。不過,她既然不肯遠離濟州,想必是不願遠離你的,公子你何不……」

此時她憐惜容若,倒也顧不得對楚韻如的諾言了。而且,從旁人的角度來看,成全人家夫妻團圓,本就是大功德,又何必一定要看人分離苦痛。

容若得她點醒,立刻跳了起來:「妳說得對,我這就去找她,再不讓她離開我。」

他心情激動,一頓足,就飛掠起來,情急間,竟是要直接施盡輕功,去見楚韻如。

董嫣然被他這純然的急切所打動,暗自一笑,正要跟上。沒料到容若那疾掠的身影在空中一晃,翻了個觔斗,重又落了下來。

「容公子?」

容若凝望小樓上,那一點黯淡燈光:「二哥這個樣子,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他眼望小樓,臉上表情極是痛苦,眼神裡有著苦痛的掙扎,雙拳鬆了又握,握了再鬆。

就算是董嫣然一個局外人,也看得出他有多麼矛盾。

一邊是心心念念,日夜難忘的妻子,馬上就可以相會,無論如何,一時半刻也不願耽誤,一邊卻是手足骨肉,血脈相連的兄長,隨時有可能傷痛過度,殉情而亡。

這樣殘酷的選擇,叫人情何以堪。

最終容若一咬牙道:「我不能拋下二哥,而且,這個時候,濟州城裡,隨時會有變亂發生,明月居中,幾百個江湖豪客聚在一起,天知道,暗處的人要搞什麼陰謀,謀殺案會不會接二連三的出現,這些事我都不能不管,如果這時去找韻如,讓她知道我身在險地,必要前來與我共當,還不如暫時不去見她,等我這邊一切處理妥當……」

說這話時,他心中直有千萬魔焰焚燒。韻如韻如,思思切切了這麼久,還以為知道了她的消息,心中會安定一點,可是明知佳人何在,卻不能相見的痛苦,更是讓人幾乎想要瘋掉。

可就算是真心愛她,也不能因為愛她,就不顧其他人的生死,就不再理會親人的禍福。

更何況正因為太喜愛她,更加不能讓她因為自己而處於險地。

董嫣然聽出他種種苦心,心頭惻然,卻又微微不解:「蕭遙之事,公子定不能袖手旁觀的,但是明月居中事,不過江湖事耳,縱有陰謀,也是江湖之爭,公子何等身分,為何一定要陷身於其中?」

「我不管什麼江湖人還是平民,我只知道,他們都是人,而且還是大楚國的子民,我雖不管事,總還是楚國的皇帝,所有的楚人,都是我的子民,每一個人的生命,我同樣珍惜。」容若淡淡道:「君王也好,平民也罷,生命都只有一次,誰也不比誰高貴。就算是江湖人自尋煩惱,自討苦吃,為貪死,為貪亡,但事情既然發生在我眼前,我就不能當做不知道,受害的人不管是誰,我都不能讓死亡再延續下去。動手的人不管是誰,我都不會坐視殺戮開始。」

這番奇異的論調,讓董嫣然清明的眸子,在月光下,倏然亮起比明月更燦亮的光芒,卻又在一瞬之後,消失無跡。

容若乾笑一聲,抓抓頭髮:「很蠢,很自不量力是嗎?我武功不高,才智不足,什麼都做不了,偏要自以為是救世主。如果不是仗著有官府勢力撐腰,我根本什麼也不是。」

董嫣然微微搖頭,凝眸望他:「你是我所見過,最好的人。」

一語出口,忽然想起,當日,楚韻如也曾這般說過他,自己聽了,只覺好笑,此時說來,卻又流暢得直如在心頭流出的話一般。

而她,甚至不曾稱他一聲「公子」,而直接喚他做「你」,即使不是君王,而是普通的江湖相交,這樣的禮數,也不可有錯,可是剛才,她竟忘記了。

容若聽她這樣一句話,也是一怔。這話語雖淡,語氣中的誠懇,卻可以讓人清楚地感受到。

容若平日雖喜歡四處炫耀、耍寶,一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來誇他讚他崇拜他的樣子,但不知道是天生害羞,還是因為以前被蘇良、趙儀諷刺得太多了,乍聽這全出真誠的一句稱讚,竟然也是愣了一會兒,才有些慌亂地乾咳一聲:「這個,呵呵,哈哈,我,那個,其實,謝謝,妳誇獎我。」

董嫣然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這樣傻乎乎前言不答後語,忍不住微微一笑,直如風拂柳樹,露凝青霜。

看得容若兩眼再次發直,好一陣子才在心中哀叫:「天啊!這般女子,簡直是生來要男人命的。」

他用力晃晃頭,搖掉此刻滿腦袋亂成一團的想法,這才眼望董嫣然,神色鄭重:「董小姐,我求妳一事。」

董嫣然淡淡道:「我爹當初要求我不可輕離公子身旁,必要保護公子安全才是。」

容若知她絕頂聰明,只憑自己一句才開個頭的話,已猜出自己的打算,不等自己真的開口,就把門給封住了。

別的事,容若絕不會勉強人,這一次關係他心頭所愛,卻又不同。他聲音低沉,卻無限誠懇:「董小姐,我知道妳不能違背父命,但我與韻如,夫妻一體,此刻我面對千難萬險,心中總是掛念著韻如的安危禍福。雖說,韻如住在董小姐的朋友處,應當絕對安全,但總還是放不下心,這個時候,心中只要有一線牽掛,怕都難以應付目前詭異百變的局勢,董小姐難道願意讓我因為計算不到,而中人陰謀嗎?請妳保護她,請妳留在她身旁,有妳在,我才可以放心,我才可以全心全意面對眼前的一切,我才可以儘快去尋找她,不管以前的離去是為什麼原因而發生,我都會盡我的一切解開這個結。」

「可是……」

「如果妳不願助我,我拋下兄長去尋她,既心中有愧,又怕把她也牽進現在的陰謀風波之中,我不尋她,卻又無時無刻記掛著她,總擔心她傷痛,害怕她寂寞,唯恐她受傷,哪裡還有力量做其他任何事,董小姐……」

董嫣然聽這一番至誠言語,終於動容,輕嘆一聲:「好,我答應你,我去尋她,我會時刻守在她身邊,保護她,陪伴她,不讓她寂寞,不叫她難過,不令她有危險,直到你把一切處理好,再去見她。」

容若大喜,對著她深深一揖,激動地說:「董姑娘,謝謝妳。」

董嫣然側走一步,不受他的禮,明眸如水凝視他:「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才行。」

容若欣然道:「但有所命,無所不從。」

「你要好好保護你自己。」

容若一怔。

董嫣然眸光深深,一直看著他:「好好照顧你自己,不要再傷心,不要再寂寞,不要再過份飲酒,不要讓蕭性德遠離你超過五十步內,不要讓自己處身於任何危險中,就算是幫別人、救別人,但也要首先顧著自己的安危,你能答應我嗎?」

月光柔和,夜風柔和,她言語輕輕,柔和如夢。

容若聽得一時神動意馳,半晌才動容無措,低低道:「董姑娘,妳……」

「為了楚國,為了你的子民,為了我不必回去受爹爹責怪,也為了你的夫人不必為你傷心難過,你答應我吧!」

輕柔的語聲響在耳畔,美麗得像一個夢。

偏偏董嫣然,明眸清瞳,雪玉顏色,俏生生立於面前,叫人知道,竟真有這比夢還美麗的人,站在眼前,用這般容色,這般明眸,這般絮語,織一場絕美的夢。

容若深深凝望她,良久,方道:「我答應。」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112
 樓主| 發表於 2006-6-8 11:38:12 |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風波又起~


黑暗中的人影身體縮成一團,長久的時間,一動不動,彷彿真的已與黑暗化為一體。

就算是一直緊緊盯著目標的眼睛裡,也務求黯淡,不可精光外洩,讓人察覺自己的所在。

身為暗探,永遠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觀望,然後把所見到的一切,鉅細靡遺地傳遞出去。而自己,就算在陽光下,也永遠只是黑暗的一部分。

生命就在這無盡的監視中流走,早已經忘記上一次感慨、上一次嘆息是什麼時候的事了。現在,唯一要做的,僅僅是監視傳達,如此而已。

黑暗中的人徐徐地,幾不可察覺地活動著手指,馬上,接替他的人就要來了,他可以離開,寫下自己監視所得的一切內容,傳出去之後就去做必要的休息,之後,重新再來接替這位同伴。

有隻手在肩頭輕輕一拍。

他本能地點點頭,眼睛也不看一下,就要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樣,毫不停留地轉身悄然離去。

雙方不會交談一句話,不會有一個手式、一次簡單的眼神交流。

可就在他轉身的一瞬,忽然想起,這一次,為什麼來接替的同伴完完全全點塵不驚地就拍到了自己的肩膀,以自己多年受密探訓練的靈敏耳目,以前可是只要夥伴靠近三步以內,就會發覺的啊!

心間一震的瞬間,他飛快抬頭望去,然後眼神沉溺在一雙清澈無比卻又深不見底的明眸裡。

「你在這裡監視的期間,沒有看到任何特別的人,特別的事。」

輕柔的聲音,平定安詳,一字字傳進心中。

多年的刻苦訓練所磨練出來的堅定意志,完全無法對抗這樣清明的眼,這樣淡定的聲音。他一字字複述:「我在這裡監視的期間,沒有看到任何特別的人,特別的事。」

「皇帝一直一個人在廚房裡喝酒,到了晚上,又端了酒跳到樹上去喝,期間沒有和任何人接觸過。」

他無意識地重複:「皇帝一直一個人在廚房裡喝酒,到了晚上,又端了酒跳到樹上去喝,期間沒有和任何人接觸過。」

「好,現在你閉上眼睛,從一數到一百,然後睜眼,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你一直都在監視皇帝,沒有受到任何干擾。」

他順從地閉上眼,多年來,一直生活在不見天日的陰暗之中,永遠提高十二分警惕的臉上,第一次出現安心祥和的表情。

夜風在他們身邊吹拂,吹動衣角髮絲,吹動旁邊大樹上的樹葉發出細微的聲音,一隻鳥兒從一片樹葉的陰影中飛起,展翅不知要飛向哪一處棲身之所。

可是在牠翅膀剛剛展開時,那隻剛才還在地上拍別人肩頭的手,忽然就到了半空中,到了鳥兒前進的路上。

鳥兒迅速改變方向,往左側飛去,速度飛快,快得幾乎撞到忽然間出現在前方的玉手上。

鳥兒發出鳴叫,再次改變方向,而這回,就真的直接撞到了一隻美麗的手掌。

董嫣然足尖微點樹梢,身形飄搖而起,恰似月下飛仙,轉眼已乘風而去,雙手之間,還悠閒地撫摸著一隻小小鳥兒,意態安然。

拍掌的聲音響在身後。

董嫣然神色不動,身形不變,飄風掠起,似慢實快,轉眼已過了不知多少屋宇,多少房舍。

可那清晰的拍掌聲,卻還是不緊不慢,不遠不近,一直跟在她身後。

「很有趣,這麼可愛的鳥兒,居然可以通過飛行的軌跡傳遞種種不同的消息,比起派人監視,用這種小鳥,更方便許多。不過可惜,世間既有馴鳥之人,便也有擒鳥之手,妳說是嗎?」

董嫣然沒有回頭,沒有停住飛馳的身法,甚至連撫摸鳥兒的動作,都沒有絲毫停息。

「妳的『止水清瞳』功力越來越深了,這好像是我第三次見妳施展。第一次妳用來逼問殺手,沒問出真相。第二次,妳現身救了楚韻如,給她指了去處之後,就出手將暗中跟蹤她的幾伙人全部截下來,並且用止水清瞳修改他們的記憶。而這一回,是第三次,用止水清瞳讓所有監視皇帝的人,再次忘記,妳這個剛剛現身在皇帝身旁的絕世美女。止水清瞳雖然有動搖人心的力量,但妳今晚連續對五個不同組織派來的監視者施展,對妳自己的心神也會有一定傷害。畢竟止水清瞳,是讓人清心正意的武功,而不是純為迷惑人心而修練的邪教迷魂術,妳以後最好不要做這種容易傷及自身,影響修為的事。我不希望因為妳濫用力量,而使我將來,少一對手。」

董嫣然終於止步,回首望夜風中飛揚的一襲雪衣,淡淡道:「多謝先生指教,我記下了。我記得先生此刻的目的,是皇上身邊之人,為何卻轉而追我。」

「因為妳的心動了。」雪衣人悠然一笑。

董嫣然沉靜的眸子裡光華一閃。

「妳一派的武功,最重心性安定,萬物不縈於懷。妳的心已經為容若所動,我很好奇想知道,這對妳的將來,有什麼影響。如若妳的武功就此停步不前,難有寸進,必是我一生之大憾,為報此仇,我總要將那害妳至此之人,千刀萬剮,方解此恨。」

便是要將一國之主碎屍萬段,由他說來,卻是閒適從容,就如隨意撣撣那一襲無瑕雪衣上的灰塵一般。

也只有像他這樣的人,才能毫不介懷,在這麼沉的夜色裡,穿一襲如此顯眼的如雪白衣,來去從容,仍舊沒有人能夠發現得了他。

董嫣然淡淡一笑,毫不吃驚,反微微點頭:「先生果然眼力高明,我確實心動了。原來大楚國的皇帝,並不是我以為的無能無知不敢擔當的小兒,而是如今那個胸懷寬廣、情意深摯,重視每一個人性命的容若公子。本門武功,雖首要心緒安定,情懷淡然,世事紛繁,紅塵萬丈,也不過水過石壁,不留痕跡。但是我終究只是凡人,養性的功夫未達化境,自出師門以來,心緒震動,又何止一次。忠臣烈士,為國捨身,孝子義婦,敬奉長輩,英雄豪士,捨身全義,佳人才子,生死相依,無不是感動人心的大事,無不能叫人心折心動,我不止為容若所動,更為蕭性德風姿神采所動,但最叫我心動的,卻也是先生絕世武功,願以五年為期,與先生相約。五年之後,盼能以劍論劍,同先生一戰酣然。」

雪衣人目光深深注視她月下清美的容顏、安詳的神色,倏得長聲大笑起來:「好一個董嫣然,我當妳動的不過是小兒女情懷,卻原來,還有這般心胸見識,倒不枉我引妳為對手。好,妳我便定這五年之約,萬望妳五年之後,劍術真正大成,與我暢快一戰。」

董嫣然悠然道:「先生既允定約,那在這五年之內,便該讓我自由而行,磨練劍技,不可再行干擾。」

雪衣人笑道:「我何嘗干涉過妳?不過看得興起時,偶然說幾句話罷了。」

「我此去是要保護楚韻如,但父親又曾有命要我看顧皇上的安全。我離開他身旁,卻又想到他隨時會有危險,難免心神不定,影響到武功精進,先生對此,也不在意嗎?」

雪衣人失笑:「我答應妳,不去尋那皇帝的晦氣,不過妳要利用我來替妳保護他的話,只怕要失望了。我雖執迷劍技,卻不是可欺之人,除劍以外,天地之間,還有其他重視之事,豈能為了劍,被妳騙去做皇帝的保鏢。」

董嫣然凝望他,淡淡道:「先生心中,除劍之外,尚有別物?若是如此,則五年之後,我必勝先生。」

雪衣人眼神一凝,神色微動,眸中有無匹的寶劍鋒芒閃動,一瞬間,他的人就化做了一把劍。

董嫣然恍惚間只覺有一把罕世寶劍,隨時要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劈而來。

她拼盡全力,才勉強守住心神,沒有在如此神劍威芒下後退半步,卻也暗中汗濕衣衫。

雪衣人神色肅然只是短短一瞬,然後又淡淡一笑,微微搖頭:「也許妳是對的吧!五年之後,妳要能勝我,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董嫣然暗暗嘆息,她剛才一句話,直指他心靈中的弱點,但他仍能迅速回復常態,可見此人的心神圓融,幾達到堅不可摧的地步,有這樣的敵人,真叫人想不奮發振作都不行了。

好在她所學的心法,最講定性從容,縱面對這麼強的壓力,卻還能安然應對,不至於因為承受不住而崩潰下來。

「既然如此,先生且請自便,我也要去尋楚韻如了。」

雪衣人瀟灑笑道:「妳儘管自去,妳雖是我五年後的敵手,如今我的目標卻不是妳,妳可以放心,我不會跟著妳的。我已經等不及了,我要回頭,尋那蕭性德一戰。」

「先生,此刻他們身邊諸事繁擾,只怕未必能專心一戰。」

「習武者,到了他那樣的境界,只要面對真正的敵手,立刻就可以摒去一切雜念,天地萬物都在身外,完全不足以影響到他。他昨日施展一套筆法,已讓我心癢難耐,本打算夜晚就去尋他一戰,沒想到莫名其妙又生變亂,讓他整夜地守在別人身旁,再過幾天,我若仍找不到單獨挑戰的機會,我也顧不得那麼多,就算當著天下人的面,我也要尋他一戰。他若因為皇帝的原因不肯應戰,我便殺了他保護的皇帝。」

他說來輕淡隨意,但無人可以懷疑他的決心。一國帝王的生死,於他,也不過只是枝頭一片樹葉飄落般輕淡之事。

武功到了他這種地步,早已無善無惡,天下之事,無不可為者,天下之人,他能夠看在眼中的,唯有真正可以一戰之人。

董嫣然神色微震:「先生……」

雪衣人根本不聽她的勸阻,已然淡淡一笑,拂袖而去,身形不見絲毫動作,人影已遠在數丈之外,轉眼越來越遠,唯有淡然的笑聲,遙遙傳來。

「董嫣然,妳終究還是心動了。我意既決,又豈是妳可以改變的。妳若為一個普通帝王的生死亂了心,影響了妳的武功,又還有什麼資格,五年之後,與我一戰。」

董嫣然神色微動,默然不語,只遠遠看雪衣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良久,方才抬頭看向明月。

嫣然,妳的心,動了嗎?

她徐徐閉上眼,紛亂的心神立時平靜下來。

何去何從?

去城外找楚韻如,還是回頭提醒容若?

如若回頭,便是對容若失言,便是真正敗給了自己這一瞬的心動,便是心靈真正開始動搖,從今以後,在武功一道上,只怕真的再難有寸進了。

再次睜開眼時,她眼中,有一片無盡的安然寧和。

天地如此廣闊,世界如此美麗,又何必只為一個容若,就此牽動心懷。

更何況,那人雖善惡難分,敵友莫辨,卻絕非小人,與蕭性德只會堂堂正正一戰,哪會隨意波及到容若。我若關心則亂,出手干預,只怕反增變數。

她輕輕一嘆,無限美好的身影,再次乘風而起,方向,是城外。


董嫣然離開之後,容若心情舒暢許多,想到楚韻如已有確切消息,又有最好的高手保護,安全沒有任何問題,更加高興,大步向小樓方向走去。

才走到樓下,一個身影直接從樓上窗中翻落下來,站在他身旁。

容若笑著看向他:「性德,我找到韻如了。」

性德臉上仍然沒有明顯的表情,但眼睛深處,竟也微微一亮。

「你知道嗎,原來董嫣然一直暗中保護我們,韻如離開的時候,她看到了,並且連韻如的住處都是她安排的。」

「我們身邊一直有人在,暗中負有保護和監視之責的有三四批,而到了濟州城後,又多了好幾批,有的人遠遠跟隨,有的人化裝在我們身邊出沒,有的人使用飛鳥來探消息,這些你以前也知道,只不過,我也可以察覺出來。唯有董嫣然武功太高,離得又遠,我如今力量盡失,靈覺遠不如過去,所以不能做出清晰的感應。」

容若興奮地說:「幸好有她,原來韻如一直有她照顧,我總算可以放心了。」

「為何不現在去見她?」性德與他相處的時間最多,最是瞭解他對楚韻如的深情,按道理來說,只要知道楚韻如的所在,刀山火海在前面,砍斷了他的手腳也是要爬去相見的。

「我現在不能走。」容若臉上興奮的笑意一斂,變做無奈的嘆息,眼望小樓,眼神裡漸漸浮起悲涼之意:「二哥還是不吃不喝,怎麼勸都勸不動,謝姑娘在他身旁,都快哭斷腸了,他也沒有任何表示,我真是擔心他,而且……」

他長嘆一聲,又道:「我一直覺得,有一個大的陰謀就快要圖窮匕現了,有什麼人在我們四周撒網,直到現在,才開始出現連串的死亡,該是收網的時候了,我不能讓韻如回到這風暴的中心來,她在別處,我反而安心許多。」

「剛剛你也已經發現董嫣然了吧!」容若道:「這裡的人幾乎都聚在前廳那邊操持喪事,二哥完全沒心思管身外之事,謝瑤晶眼睛裡只看得見二哥,也只有你,還會有空閒多注意我那邊的情況了。」

「那些暗中監視你的人應該也一樣發現了,只不過,我想董嫣然自己會去處理的。」

容若點點頭,望望小樓,眼中又多了一層憂色,舉步正要進入小樓,忽聽得前廳方向,傳來一陣喧鬧之聲。

容若一揚眉,回身望去,不多時,就見一個迅快的人影,飛奔如電,一直衝著他的方向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叫:「又出事了,明月居裡又死人了。」

正是被容若留在明月居中的蘇良。

並不是太意外的消息,根據以往看小說的經驗,容若很早就判斷出,必然會有連環殺人案出現,並且也提醒過所有人,甚至還依照他以前的經驗,做出過防止罪惡再次發生的安排。只是他也同樣明白,幾乎在所有故事裡,事先的防備,總不能真正阻止死亡的降臨,更何況,明秀閣裡的那幫人,並不真的肯聽他的意見。

儘管如此,真正聽到死亡的消息,容若心中仍是一陣黯然,兩天之內,已經死了第三個人了。

「是誰?也是明秀閣中的人嗎?」

「是。」蘇良在容若面前站定:「是余松泉,被刺死在他自己的房間,半夜裡發現命案,把大家都吵起來了。現在,趙儀守在那裡,讓我來通知你。」

容若點點頭,卻沒有動作。

他心裡隱隱有個感覺,一切絕不會到此為止,或許還有更多的死亡將會發生在那聚集了太多人,有著太多變數的明月居裡,但此時此刻,他又怎能放心離開。

他皺眉,回首,凝望小樓。

自放進謝瑤晶之後就一直關閉的小樓大門,竟然無聲地打開了,露出門內蕭遙那再無一絲血色的臉。

「二……」容若幾乎脫口叫出彼此真正的關係,總算眼角掃到站在蕭遙身旁的謝瑤晶,忙改口:「蕭公子。」

「你去吧!」蕭遙的聲音死氣沉沉。

「可是……」

「我不會死的,做你自己的事去。」蕭遙的眼神從了無生氣,忽轉凌厲鋒芒:「我要留著性命,為芸娘報仇。」

容若心中陡然一酸,竟說不出話來。

「蕭大哥。」謝瑤晶顫抖著呼喚,眼淚仍然不止地落下來。

蕭遙望向她:「我餓了。」

謝瑤晶一怔,呆呆望著他。

蕭遙淡淡重複:「我餓了。」

謝瑤晶這才醒悟過來,一邊拚命擦著自己的眼淚,一邊用力點頭:「是,我這就去給你拿吃的,廚房要沒有,我為你做。」一邊叫,一邊衝著廚房衝過去。

這位嬌貴的大小姐,此刻幾乎是以一種異常感激的心情,來做僕婦的工作的。

蕭遙慢慢望向容若,仍然用平淡到極點的聲音說:「看著我的人很多,我死不了,你去吧!做你想做的事,不要有遺憾。」

容若深深凝望他,良久,才點了點頭。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113
 樓主| 發表於 2006-6-8 11:38:31 |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連番命案~


容若趕到明月居時,正好是子夜時分。本是千家萬戶進入熟睡夢鄉的時光,可是整個明月居,燈明火亮,喧嘩不絕,議論不盡。

明月居前前後後都駐了許多官兵,維持秩序,可縱然如此,被驚醒的前院幾百名江湖豪客,還是不斷大叫大嚷,把一切弄得更加混亂。

「他媽的,到底出了什麼事?」

「半夜裡,又吼又叫雞貓子亂嚷,哪個傢伙讓人摘了腦袋瓜子不成?」

「莫名其妙,叫我們來爭什麼日月堂傳人,又找這麼多官兵來幹什麼,還不許亂走,不許出莊,不許進後院,真把我們當犯人了。」

「那可說不定,日月堂有錢有勢,和官府狼狽為奸,說不定就想要佈個局,害死天下英雄。」

「娘個皮,老子一生縱橫天下,還沒讓人當犯人管治過,真惹急了,管你什麼大官,一刀砍了了事。」

「我說大家一起衝出去算了,真以為我們天下英雄是可欺之輩嗎?惱起來,老子見一個,殺一個。」

你說我叫,鬧得天昏地暗,四周官兵,無不暗暗緊張。幸好陸道靜還算聰明,情急間讓齊雲龍調來了兩千人馬,四周一圍,加大壓迫力度,再加上,日月堂的弟子也一直努力維持秩序,總算暫時沒有鬧出大亂子來。

容若一接近明月居,就被上百個官兵保護起來,在他四周團團圍護著進入明月居,以免被這些火氣上湧的江湖人所傷。

縱然如此,一路聽這些人吼叫發難,眼看著四周劍拔弩張,容若心中也是暗暗震驚,知道在這個情況下,只要有一兩個有心人,搶先動手,造成導火線,則一場官兵與江湖客的血戰,勢不可免。

這種大規模江湖人與官府對抗的事情一旦發生必會震驚天下,蕭逸勢必調動軍力,對武林中人進行殘忍的撲殺,到那時,整個大楚國的武林人士,再無寧日。

想來這些一向用拳頭比用腦子多,動輒大打出場的江湖人物,也是顧忌著官兵代表國家的身分,才一直隱忍到現在還沒有出手。

但是,如果一直有人煽動,火氣升到頂點時,理智只怕就起不了什麼作用了。

容若的心越來越沉,腳步卻越來越快,終於走進了明秀閣。

明秀閣裡,每一個房間都燈火通明,但所有人幾乎都集中在一個房間裡。

柳清揚帶著柳非煙與何修遠已經在白天就回蒼道盟去了,新的命案發生時,他們都已不在。但明秀閣中的住客,加上幾個日月堂弟子和官府捕頭,也還是人數眾多。要不是明秀閣的房間確實很大,哪裡塞得下這麼多人。

容若一進房間就皺眉頭,這麼多人擠在一起,現場全破壞光了,真不知道往哪裡去找犯罪線索。

在大家眼裡,容若這個人來歷神秘,有足夠官方勢力,前一天又曾對程承羽的死說過一大堆似乎很有道理的話,很自然每一個人都對他另眼相看。

容若一進來,大家就很自然地往兩旁讓開,讓他可以一眼看見死者。

死亡仍然是發生在床上。

不同的是,程承羽是坐在床邊死的,余松泉卻是躺在床上死的。

很明顯余松泉是在睡夢中被殺,他穿著睡覺時的小衣,面容安詳,也許根本還沒有意識到死亡,就已經被殺。很簡單的一劍穿心,就連心口流出來的血,都少得僅僅只染紅心頭那一點點衣衫。

容若俯身看了看死者,然後第一時間,在人群中尋找趙允真。

很自然地,又有人往旁讓開,方便容若一眼望見,呆呆坐在牆角,眼神沉滯的趙允真。

「余夫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趙允真一聲不發地坐在一邊,既不動彈,也不回答。

容若嘆了口氣,想起了失去司馬芸娘的蕭遙,心中就是一軟,也不再問她,抬頭看向其他人。

不等他發問,趙儀就先說話了:「我們晚上睡覺的時候,被余夫人的叫聲驚醒,一齊趕到這裡,就看到余公子被刺死在床上,余夫人坐在他身邊尖叫,見我們衝進來時,幾乎瘋狂得拿刀來砍我們,還是大家合力,才把她制服,勸說了好一陣子,她才安靜下來,可是,不管問什麼,她都不答話。」

肖鶯兒也立時道:「聽到動靜之後,我們也到了,立刻下令,前後院嚴格封鎖,不得擅自進出,剛才清查過房間裡的一切,沒有發現腳印,沒有明顯打鬥痕跡,門窗在出事之前全是反鎖的,大家都是聽到叫聲之後,破門而入。」

這時,匆忙趕來的陸道靜也已聽過手下捕快的第一輪匯報了。

可憐他一地父母官,先是辛苦帶著大隊人馬跑到明月居來壓陣,後又是趕緊跑去蕭遙家裡,安慰愛侶被害的前任王爺,諸般禮數做完,回去休息了還不到一個時辰,聽說明月居中又出命案,那個微服私訪的王爺再次扎進是非窩裡去,嚇得他也辛苦得從熱被窩裡跳出來,一路趕來侍候。

一見容若詢問經過,他也急急忙忙過來道:「剛才我也問過了,晚上,前後院之間有五十名官兵巡防把守,前院的人應該不會進來。明秀閣裡,各個房間都是上了鎖休息的,因為程承羽的死,大家都比較警惕,再加上,明秀閣各處也同樣有五十名官兵,在各個房間外面,還有房頂上嚴守,沒有看到任何人在事發前離開房間,也沒有發現任何其他人潛入明秀閣,所以……」

容若嘆息著點點頭,如果不是因為這房間裡還有一個趙允真的話,那這就是一樁偵探小說中最常見的密室謀殺案了。

同樣,把這些人前後的話一串聯,就證明,這個房間,根本沒有外人可以進來,上百個官兵,奉了陸道靜的命令,認真守護,各房也都住著一流的高手。基本上不太可能有什麼人可以不驚動任何人,潛進房間去,把床上的余松泉一劍殺死,卻讓睡在他身邊的趙允真安然無恙。

那唯一的兇手,就只有可能是趙允真本人了。

所有人都冷眼望著趙允真,沒有人發出指責,但眼神中凌厲的指責已勝過千言萬語。

「就是這個女人殺了余松泉。」

「殺夫的女人,自古以來,就不少。」

「殺了人還能裝成這副樣子,倒也難得。」

無聲的責難中,趙允真只是呆呆坐在一角,眼神直直地望著前方,既看不見死去的丈夫,也感覺不到四周的敵意。

容若心中惻然,走到趙允真面前,蹲下來,直視她迷茫的眼神,把聲音放柔:「余夫人,現在已經沒事了,大家都在這裡,兇手不能再謀害任何人,也不會再有人傷害妳。請妳告訴我,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好不好?」

他在以前在「仁愛醫院」經常安慰病人家屬,聲音溫和得可以給最無措的心靈以寄托。

趙允真直至此時,才開始了微微的顫抖,一直茫然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儘管那是悲愴欲絕,也驚恐欲絕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和松泉聊著天睡著了,然後,我覺得很冷,醒過來,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他死在我身旁,我……」她聲音顫抖破碎,臉上表情悲痛欲絕。

容若明瞭,她是受刺激太深,驚見丈夫死在身旁,失去理智的大叫,引來所有人,而她自己卻因為驚恐悲痛而發瘋般拔刀對看到的每一個人動手。

「裝得真像,除了她,什麼人可以在一個一流高手身旁,無聲無息地殺死另一個一流高手,卻不驚動睡著的人。」

「可惜,我們也不是白癡,誰看不出殺人的到底是什麼人啊!」

月流五子中的明月和暮雨在冷冷說話。

在明月居裡,莫名其妙失去了師父,師弟又被發現是奸細,心靈彷徨的他們,也許比任何人都更渴望發洩,更需要其他人來分擔他們的痛苦,如果有人的境遇比他們還糟糕,或許他們的心靈也就平衡了。

這就是人類真正的本性吧!

容若心中嘆息,站起來,回頭望向眾人。

明月等五人聚在一起,蘇良和趙儀眼神閃亮地看著他。肖鶯兒領著三名明月居的手下,似有意若無意地佔據著大門,和窗戶的幾處位置。

陸道靜頭上的冷汗還沒得擦淨,領著四名官差也同樣直眼看著他,等他示下。

許豪卓悠悠坐在桌旁,身邊的丫鬟正恭敬地給他端茶捶背。

這個人,似乎無時無刻不在享受著別人的服侍。

從住進明秀閣就一直沒有離開明月居,就連蕭遙死了妻子,也不去做絲毫表示的蕭遠,雙手抱臂,靠牆站住,眼神閃著譏嘲,無聲地打量一切。

只有性德,神色淡淡,站在眾人之間,卻似超於世俗之外,神色冷淡得好像天下無一人一事一物可以牽動他的心思。

一切人的表現似乎都很正常,可是容若心中卻忽然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偏偏一時想不起,到底哪裡不對勁。

容若略一沉吟,方道:「性德,可以看得出余公子是死於什麼武功之下嗎?」

性德點點頭,走近床畔。大家很自然地盯著他。

余松泉明顯沒有和任何人爭鬥就被一劍穿心,出手快絕,傷口簡單,越是如此,越難以看出兇手到底是什麼人,用的是哪一種武功。

至少在場眾人,沒有一個可以做得到。不過,昨天性德施展的那套判官筆法明顯把所有人都震住了,此時,竟是沒有任何人懷疑,他可以能人所不能。

性德只是簡單地低頭看了一看,然後淡淡說:「若離劍法,第四式,似去還離。」

除容若外,所有人立時色變。

若離劍法,是明若離自創的劍法,據說威力無倫,是他的三大絕技中最強的一種,也是明若離三大絕技中最少施展的,自他出道以來,見他用過這套劍法的人,不超過十人,也難怪在場沒有一個人可以從傷口看出招術來。

以明若離的武功,施展這套劍法,要在明秀閣中殺死余松泉,倒也不是太辛苦的事。儘管要同時瞞過趙允真,未必會容易。

但性德這一點出劍法,已對所有人造成了震動。

一直坐著的許豪卓猛然站了起來。

而守在門前的肖鶯兒立時道:「不可能,你休要胡言亂語。」

雖然是站在日月堂的立場,必須維護明若離,可是性德嘴裡說出來的話,無人可以隨便置疑,肖鶯兒一句話竟說得一點底氣也沒有。

容若這個在場最沒江湖經驗的人直到這時才慢半拍地記起,性德曾提起過,若離劍法是明若離的三大絕技之一。這個時候,他也明白了,為什麼他會感到不對勁──因為明若離不在這裡。

明秀閣裡死了人,死的是有身分有背景的人物,驚動了自己,連知府也親自連夜趕來。做為明月居的主人,他居然直到現在還沒有出現,這問題就大了。

「明先生在哪裡?」

肖鶯兒臉色有些白:「主人在閉關靜思。主人有規矩,只要在他閉關的時候,任何人不得打擾,天塌下來,也不許驚動他。」

許豪卓冷冷一笑:「也就是說,如果他閉關了,把門一關上,誰也不許進去見他,他就是悄悄溜出來殺人,也沒有人會知道。」

容若挑挑眉:「我們去見他。」

他大步向外走去,肖鶯兒卻挺身一攔:「容公子,請不要為難我,我不能讓你去打擾主人,否則就是我的失職。」

容若早已不耐煩再這樣毫無目的地摸索下去、等待下去,更不想再看到任何人的死亡。他索性一咬牙,決定直接找明若離掀牌。不管真正的兇手是誰,一切都源自明若離莫名其妙要收個繼承人,他把事情弄得這麼大,招來這麼多人,怎麼看都另有陰謀在,或許直接單刀直入地問個真相出來,比學偵探慢慢推理,更快也更加有效。

只是他看肖鶯兒蒼白著臉攔在面前,身子微微顫抖,明顯面對房中眾人的怒氣,心中畏懼,卻絕不敢後退,心中也是不忍強闖:「肖姑娘,妳放心,我不是懷疑明先生,如果真是他殺的人,那他殺人之後,應該立刻裝成無事一般,和我們大家一起出現在這裡,他沒有出現,反而太不正常,就算他在閉關,這裡死了人,鬧得亂哄哄,動靜大到連前院都驚動了,他為什麼一點聲息也聽不到,我不相信,他會知道這裡鬧出這麼大的事,還安心地在房間裡休息。」

肖鶯兒臉色更加白了,本來一隻手攔在容若面前,一隻手背在後方,打算只要容若想帶著大家硬闖去見明若離就發動信號,召呼日月堂弟子動手,但聽容若這一番言詞,心中竟是一凜:「你是說主人他……」

「我只是擔心明先生會出什麼事,這裡已先後發生兩樁命案,殺的是兩大高手,焉知這背後的兇手,不會做出更過份的事?」

容若有意把事情說得非常嚴重,聽得肖鶯兒面色慘然。待得容若再闖過來時,肖鶯兒已經身不由己讓了開來。

容若大步走出去,性德依舊無聲地跟在他身旁。其他人也大多跟著一起去,只有趙允真仍然呆呆坐著沒有動。

這個時候,幾乎不必吩咐,趙儀就留了下來,其他跟著陸道靜的捕快,肖鶯兒的幾個手下,許豪卓的隨從,還有明月等五人,都自然地留了一半人下來,看守現場,也看護著趙允真。


明若離住在明月居最深處的明心樓。

從院子、大門,到裡頭的房門口,共有三層的防護,層層攔人。

不過,幾乎用不著容若開口,肖鶯兒就上前,低聲說幾句,這些日月堂弟子,則臉上神色略顯蒼白地把話傳進去,直到最裡頭,守在明心樓下的一個英俊青年做出手式,才往兩側讓出路來,不過,卻又分出一半人跟在容若後面,亦步亦趨。

走進明心樓,進入明若離的臥房,臥房空空,不見人影。

容若神色沒有任何變化。既是閉關,怎麼會僅僅在臥房內呢?

果然,肖鶯兒上前扳動床邊一個龍形扶手,左側的牆立刻轉動,露出一個門戶出來。

容若一點也不顧忌什麼機關,一彎腰就第一個衝了進去。然後全身一僵,腳下一軟,心中一沉,幾乎當場倒在地上。

整個密室到底有什麼樣的佈置,容若根本沒有看清。他只看到滿天滿地,滿室滿眼的鮮血。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竟然可以流這麼多的血。

明若離那圓圓的身子似是忽然間瘦了下來,讓人懷疑他身體裡的血已經全部流盡了。他在血泊中抬起頭,本來在任何時候都慈祥溫和的笑臉,變得一片慘厲。

他對著容若伸出手,滿手都是鮮血,雙眼瞪得幾乎突出眼眶,嘴裡咯咯說著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容若似被他眼中那渴切的光芒所動,不由自主走向他,不由自主蹲下身,抓住他伸出來的手,顫抖地說:「這是怎麼回事?是誰做的?」

背後傳來驚叫之聲,紛亂的腳步之聲,一大堆的人都擠了進來,除性德外,每一個人都臉色大變,神色張惶,手足無措。

幾個日月堂的弟子,圍著明若離連聲大叫,卻被這滿天滿地的血,嚇得手足冰涼,不敢有任何動作。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一個人流了這麼多血,是不可能還活得下來的。

其他人也都神色震驚,就算是老江湖如許豪卓也有些茫然無措。

此時此刻,明若離的殺人嫌疑,不洗自明。但是,暗處的人,連明若離都可以無聲無息地殺害,這個聲名赫赫,震動濟州,手控無數財富,手掌無數秘密,擁有國內最大暗殺組織,權勢所及範圍,幾達到半個大楚國的人,馬上就會死在這裡了。

他死之後,日月堂會怎麼樣?濟州的勢力格局會怎麼樣?整個武林會怎麼樣?

沒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在猜測,未來的變亂,不知是禍是福,帶來的,會是和平,還是殺戮。

但容若卻什麼都沒有想,他只是抓著明若離的手,大聲地問:「是誰幹的,你還能說話嗎?」

明若離一隻手抓緊容若的手,一隻手伸入懷中,不知掏出了什麼,顫抖地塞入容若手中。

所有人都望著容若的那隻手。

容若有些茫然地攤開手,掌心是一塊美玉,玉的中心有一輪紅日、一彎新月,四周飾以華美精緻的花紋。

每個人都看清楚了這塊玉,然後,就是一連串的驚叫之聲。

日月堂的弟子,更是同時脫口喊:「主人。」

明若離深深望著容若,張張嘴,大量的鮮血從他嘴裡流出來。半晌,才勉強說出兩個字:「傳你。」

他眼睛本來望著容若,這個時候,卻開始看向四周,所有的日月堂弟子。

肖鶯兒一語不發,跪在地上,深深拜下去,其他人同時下拜,齊聲道:「領命。」

明若離這才抬頭看了看其他人,本來幾乎突出眼眶的眼睛恢復了平靜,抓著容若的手,猛得一緊,然後又立刻鬆開。整個人最後一絲力量,完全用盡,徹底地軟了下去。

奇怪的是,當他閉目而逝時,開始那驚惶痛楚的神情完全消失,變成了一片安詳。

他似是受了最重的傷,流了滿地的血,卻還以深厚的內力苦撐著不肯死,直到這時,交託了心間最重大之事,才立刻放鬆下來,幾乎就在一瞬間,完全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114
 樓主| 發表於 2006-6-8 11:38:54 |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如山重任~


肖鶯兒等人低低哭泣出聲,伏拜叩首。

容若拿著那塊莫名其妙的玉,用更加莫名其妙的眼神望著四周,這才發現,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也莫名其妙得古怪到極點。

他終於忍耐不住,大聲說:「這是怎麼回事?」

肖鶯兒抬首看了看他,然後大禮拜出:「老主人身後之事,如何處理,還請主人訓示。」

容若張大了嘴:「妳說什麼?」

「老主人已將日月寶玉,交給主人。此物可以號令日月堂內所有弟子,調動日月堂全部財物,查看日月堂一切隱密,得此物者,就是日月堂的主人。」肖鶯兒沉靜地說:「老主人是為選擇繼承日月堂之人,才大會天下英雄的。此時,他已經選定了。有我們這些日月堂弟子親眼所見,許大俠和陸大人在旁見證,任何人都不能置疑主人的地位。」

容若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伸手指指明若離,再指指自己,低頭看看那塊染著血的美玉,最終,徹底呆住。

「這太荒唐了,我不幹。」容若想也沒想就大叫起來。

許豪卓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們這些人急巴巴跑來搶個頭破血流,弄得命案連連的目標,這個人輕鬆獲得,卻根本不想要。

蕭遠臉上神色似笑非笑,這個傢伙,連皇帝都不怎麼想幹,何況這莫名其妙的殺手頭目。

肖鶯兒大聲說:「前主人已將一切傳於主人,主人如果袖手不顧,日月堂上下,唯死而已。」

容若瞪著她:「妳不要說得這麼嚇人,一哭二鬧三上吊,在家裡玩玩無妨,這種事可開不得玩笑。」

「怎麼會是玩笑?前主人以前一直沒有指定繼承人,此刻忽然暴死,日月堂偌大基業何托,內部必然鬥得天昏地暗,不知會有多少死傷,此其一。而今天下英雄多聚於明月居內,為的就是這龐大的基業,到頭來,誰也沒得到,卻還弄出一堆命案,前院已是罵聲一片,明秀閣內,疑影重重。此時主人暴斃,無人主持大局,眾弟子群龍無首,如何應付得了這一番巨變,如果前院暴起風雲,眾高手大打出手,如何抵擋。還有明秀閣兩樁命案,牽涉的背景勢力都不小,日月堂怎樣交代?此其二。日月堂屹立濟州多年,偌大財富,驚人基業,不知引來多少人,只是礙於前主人的威勢,不敢妄為,而今舊主暴亡,天知道會有多少隻黑手向日月堂伸過來,明爭暗鬥,商場擠壓,江湖威逼,失去主宰的日月堂,自身尚且混亂內鬥,又如何應付處處戰場。到了如此地步,除了一死,還有什麼別的路走。」

難得肖鶯兒乍逢巨變,侃侃而談,有理有據,竟說得人人點頭。

就是容若也找不出什麼理由來駁她,只得嘟噥起來:「這也是你們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確是日月堂之事,原以為,公子宅心仁厚,必不致袖手旁觀,總要出面救我們於水火之中,才不負前主人生前相托,但公子若是無心於此,我等豈敢相強,不如就在這裡陪前主人同死就是。」肖鶯兒淡淡說來,竟是斬釘截鐵。

容若怔了一怔,瞪著她嘆氣:「妳以前行刺我時,我以為,妳只是一個普通刺客,現在才知道,原來妳這樣厲害,想必是明先生的左右手,最最得他信任之人吧?」

肖鶯兒神色一正:「當日冒犯主人,特此向主人謝罪。」

話音未落,她已擎出一把匕首,對著胸口就扎進去。

容若嚇了一跳,情急間,伸手往她的匕首抓去。

肖鶯兒出手快絕,毫無虛假,真的直扎進心口,不過,匕首入肉不過一寸,鮮血剛剛溢出,就被容若抓住了。

若是別的高手,可以輕輕拿住肖鶯兒的腕脈,也可以彈指就彈飛匕首,可是容若武功太爛,情急阻止,竟是傻乎乎拿自己血肉的手掌去抓匕首。

等到手上被割上,血流了一匕首,他才慘叫一聲,抱著受傷的手直跳。

肖鶯兒的匕首刺出用了全力,可是被容若一抓,見他手上流血,唯恐把傷口擴大,連忙收力,不敢再刺,只怔怔望著流血的容若,再低頭望望匕首。

匕首上一片鮮紅,她與他的血流在一起,已不可分辨。

她一個柔弱女兒胸口受傷,還沒出聲呢!容若那個大男子漢,卻已是慘叫連連,就差沒哀哀大哭了。

蕭遠冷笑一聲,蘇良皺起眉頭,趙儀頭疼地走過來,抓起容若的手給他上藥。

好在他們少年雄心,一心要闖江湖,總隨身帶著傷藥,但處理傷口的動作卻實在不夠靈活,甚至有些笨拙,也不知道是沒經驗,還是根本故意,弄得容若動輒抽氣,臉部肌肉皺成一團。

容若一邊倒抽著冷氣,緊鎖著眉頭,一邊望著肖鶯兒苦笑:「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妳們這些江湖人,為什麼大多殺人不眨眼,完全不把別人的命當回事,現在才知道,妳們連自己的命都不肯珍惜,更別指望去在意別人的性命了。」

說到這裡,他有些無奈的嘆息了一聲,眼望肖鶯兒,又笑了一笑:「說起來,好像每次見到妳,我都要流血呢!第一次是出銀子大出血,第二次……」

他頓了一頓,沒有說話,肖鶯兒卻微微有些恍惚。

第二次,她利用柳非煙行刺他,他的血,染紅了衣襟和匕首。第三次,她咬舌自盡,卻咬著了他的手指,滿口都是他的鮮血,而今天……

容若忽然振聲一笑,打斷了肖鶯兒的沉思:「是不是,我不接手日月堂,妳就一定要死?」

肖鶯兒毫不猶豫地道:「主人若不肯接管日月堂,死的絕不止我一個人。」

「好,我答應妳。」容若慨然道。

因為回答得太乾脆,反而讓滿密室的人,同時一怔。

肖鶯兒只會怔怔望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容若嘆氣聳肩,想要攤攤手,被正給他包紮傷口的趙儀在傷口上用力一按,痛得一聲慘叫,差點流出眼淚來,半天才緩過勁來,對著肖鶯兒苦笑:「我必須承認,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段,雖然老套,但效果的確非常好。」

肖鶯兒一語不發,對著容若深深拜下,其他的日月堂弟子也一齊拜下去,齊聲道:「主人。」

容若嘆了口氣,勉強就算回答了這聲呼喚,身分正式變更為──日月堂的新主人。

「恭喜容公子。」很客套,很場面,很無聊,也明顯沒有任何誠意的話從許豪卓嘴裡說出來。

容若也懶得應付他,頭也不抬一下:「接手這樣的爛攤子,是值得恭喜的事嗎?」

許豪卓被頂得一愣。

容若已是迅快地說:「明先生的死訊瞞不住的,我們先查驗屍體,看看能否查出線索。另外,鶯兒,我想我要名正言順接手一切,需要不少手續吧!妳來安排吧!還有,前院那些人已經快爆發了,再不處理,隨時會有大亂子,陸大人,我看,是否解除官兵的封鎖,讓他們可以自由離去。鶯兒,妳也去告訴他們,已經不需要再從他們當中挑繼承人了,讓他們自己走吧!」

「可是,殺人兇手……」肖鶯兒略有遲疑。

「我相信,真正殺人的,不會是前院那些算不上超等的高手,就算真有一流的超級殺手,混在他們中間,想必也不會就此罷手,就算我們放他們走,還是會留下來了。如果我們因為不放心,而把所有人的行動加以限制,這些江湖人,性子粗豪,只要稍受挑撥,隨時就會發生變亂,必須立刻把危險消弭於無形才好。」

「是是是。」陸道靜連連稱是,在別人眼中,他這一地父母官,簡直就似容若的小跟班一樣聽話。

不過,他倒也不僅僅是畏於容若的身分,而是清楚,如果在他的治下,發生大規模對抗官府的械鬥,對他的仕途會有多麼惡劣的影響。

「但是,他們都是為了奪取繼承人之位而來,就這麼讓他們走,只怕他們也不甘心。」

容若一揮手:「簡單,每人給二百兩銀子,謝謝他們撥冗前來參加盛會,所以表示些許心意,不肯走的,就不必給了。我算明白了,江湖人,也是人,也要衣食住行,也要吃穿用度,這些人在武林中都屬中層人士,想必身上的銀子不會太寬裕。」

「他們是為日月堂而來,區區二百兩,可以打發得了嗎?」肖鶯兒略有猶疑。

「他們的確是為了日月堂而來,可是在這裡幾天下來,前院的死傷爭鬥還少嗎?再加上昨天蘇良和趙儀的大顯神威,大大打擊了他們的信心,他們清楚明白,就算留下來,爭到的機會,也少得可憐,而且還會被官府當成嫌犯來看管。我再下令,肯走的發銀子,不肯走的不發,與其兩手空空犯人也似的留下來,不如拿上一筆,自去逍遙快活。」

肖鶯兒點點頭,面露信服之色,明顯是相信了容若的判斷。

容若揮揮手:「妳怎麼還不去?」

肖鶯兒面有難色:「主人,真要打發那麼多人,需要一大筆銀子,日月堂不是拿不出來,只是現在主人還沒有正式繼承一切,各方面的主事都沒有來拜見主人,帳目名冊,都還沒有交接,這種情況下,我無法動用這麼大的款項。」

「早說啊!這算什麼問題。」容若隨手往袖子裡一摸,摸出幾張數目巨大的銀票,順手一遞:「妳自己換成小額銀票發下去就是。」

許豪卓眼尖,瞄到銀票上的數字,微微一震,瞳孔猛然收縮起來。直到這時,他才真正相信,這個人,或許真的是像他剛才表現出來的那樣,完全不把日月堂的驚天基業當回事的。

肖鶯兒卻是連數目也不看,低著頭伸出雙手把銀票接過,恭敬地施了一禮,方才快速退出去。

陸道靜也知這件事情處理得一個不好,必生變亂,親自帶了人跟去,打算用官府的力量,適當地彈壓可能會起的爭執。

容若這才有些疲倦地嘆了口氣,對性德點點頭:「幫我看看,他怎麼回事?」

性德一語不發,俯身查看明若離的屍體。

所有人都望著他,等待他的結論。

不一會兒,性德抬頭道:「他前胸有兩處劍傷,背後三處刀傷,但不是由任何劍法刀法造成的,這樣的傷痕,就算是普通人,拿著劍來刺、刀來砍,也可以做到,前提是他站著不動讓人砍。」

「這不可能。」在場的人除容若外,幾乎異口同聲地叫出來。

容若皺眉沉思,然後道:「現在這裡誰能做主?」

一個年輕英悍的日月堂弟子躬身施禮:「屬下松風,是前主人的隨身侍從,明心樓內外一切事務,一向由我打理。」

容若認得他就是守在大門外,並且指揮其他護衛給自己讓路的人,可見必是明若離心腹之人:「你在外面,可曾聽到過特別的動靜?」

「沒有。」松風臉色蒼白:「前主人說最近連連發生怪事,所以要入密室靜思,吩咐我們不能打擾,我親眼看到主人進入密室,我自己再把房門關上,一直守在外面,並不曾離開半步,沒有人進去過,甚至連裡面密室的門,也沒有聽到有再次打開的聲音。」

容若點點頭,繞著密室轉了一圈,整間密室四面牆,居然全是用整塊整塊的鋼板製成。容若一邊走,一邊用手拍著牆,最後無奈地確定,這間密室的的確確,除了唯一的門戶之外,絕無其他進入的可能。

事實上,這一點,松風也做出了證明:「主人,我從八歲就跟隨舊主,隨侍起居,這明心樓上下不是沒有機關,但絕沒有哪一個機關可以瞞過我的耳目,進入密室。」

「可是,明先生死了,是被刀砍劍戮,流血過多而死。」容若往四周一指:「這裡甚至沒有找到任何造成傷口的凶器,你們覺得這說得通嗎?」

容若深深嘆了口氣,這才是典型的,最考驗智力的密室謀殺案啊!可惜他也不是沒有自知之明,他的的確確,不是什麼當神探的料。到目前為止,心中還是紛亂一片,找不到任何線索。

誰能悄無聲息,瞞過所有人,進入日月堂的密室?

誰能輕鬆殺死明若離這樣的超級高手,又同樣不著痕跡地遁去?

兇手和殺死程承羽、余松泉的,是同一個人嗎?

明月居中一系列血案,是否同司馬芸娘的死有直接關係?

明若離召集天下英雄,開收徒大會,弄得廝殺不斷,到底有著什麼樣的目的呢?

容若覺得四面八方到處是看不見的網,正向他緩緩收攏,可是他拼盡全力,依然看不清楚,那撒網人模糊的面目。

一顆心漸漸沉下去,情緒幾乎陷入最低谷。

直至松風在一旁低聲道:「主人,事不宜遲,遲則生變,請主人即刻升坐正位,以正身分。」

容若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明若離在血泊中的屍體。

這就是江湖,這就是現實,一世英雄,龐大基業,到頭來,也不過如此。

他心中嘆息一聲,點了點頭:「好。」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115
 樓主| 發表於 2006-6-8 11:40:20 |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新人上任~


日月堂是濟州最大的一股勢力之一,此刻明月居內,又有數不清各懷心機的江湖豪客,此時此刻舊主暴死,為了保持穩定,自然必須立刻推出新的主事人。

而為了讓容若繼承的身分合法化,首先就是召集日月堂一些身負要職的人,見過明若離的屍體,再承認容若的身分。

松風的動作很快,當他請容若在明心樓正廳安坐奉茶之後,廳外就已陸陸續續進來許多人。

有明月居內的好幾個管事,也有幾個容若也認識的大老闆大掌櫃,前一陣子把濟州幾乎玩遍,也曾光顧過他們,但更多的則是一身黑衣,臉容冷峻,面貌毫無特徵,好好一張臉,怎麼看,都像是一層假面具的陌生人。

就算是用腳趾頭想,容若也可以猜得出,這些應該是殺手的小頭目,或是訓練殺手的人。

明若離的死狀每個人都看到,密室的情況,所有人都檢查了一遍。每個人的臉色都一片鐵青,但誰也不發出聲音,一片沉寂中,只有那一雙雙眼眸裡,閃電般凌厲的光芒,如刀鋒劃破寂寂暗夜。

松風低聲地把前後情形述說一遍,目光定定望向容若:「主人臨去之前,將日月寶玉交給了容公子。」

容若很配合地抬起手,亮出那塊日月同輝的漂亮美玉,在所有人的目光掃視下,自覺像一隻被拖上砧板的豬,正被一大堆屠夫圍著研究要從哪裡下刀。

幾十道陰沉的目光在容若身上打轉,上上下下的打量,簡直像要用眼睛把容若剝光了凌遲一樣。

容若頭皮發麻,恨不得扔下那塊莫名其妙的玉,甩手走人了事。

他媽的,日月堂鬧生鬧死,關他什麼事,怎麼偏莫名其妙,把他拖到這要命的境地中來。

松風目光掃視眾人,沉聲道:「主人把日月寶玉交於容公子,我親眼所見,許大俠亦可為證。」

容若清晰地看到那些像木頭一樣僵立的人,有了些微的震動。

以許豪卓的身分為證人,的確不是可以輕忽的,何況還有松風的證言在。

松風雖說只是一個侍從身分,但卻是明若離貼身之人,用皇宮裡的話來說,皇帝身邊的人,哪怕沒有品級,一樣見官大三級,他說的話,可信度自然增強,讓人很難置疑。

容若看著下頭僵著成兩排的人,開始大家還冷冷瞪著他,這時已經先後有人垂下頭來,不再與他目光對視,但卻依然沒有人開口,沒有人動作。

容若幾乎有些同情他們了,辛苦地跟著明若離打了一輩子天下,莫名其妙冒出來一個天外來客,要當他們的頭,誰也不甘心啊!可這時有人證,有信物,誰第一個開口不同意,焉知以後不會被栽一個犯上做亂,枉顧明若離遺願的大帽子,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在新主人面前,一點禮數也不懂嗎?」

嬌柔的聲音,卻自帶凜然威勢,立刻讓沉默的人群中,有了一些小小的混亂。

肖鶯兒快步進入廳堂,也不望向四周,對著容若屈膝拜下:「稟告主人,屬下得陸大人幫助,已將前院騷動平息下來,共有四百六十七人取銀而去,用銀九萬三千四百兩。離去的人,陸大人派了官兵監視,如有人還嘯聚城內,遲遲不走,則所有行蹤,都逃不過官府和日月堂的耳目。有一百二十三人,還遲疑不肯離去,聲稱一定要見到新主人,一定要日月堂給他們一個讓他們滿意的交待。但我已下令加強前院的一切防守,陸大人也下令增兵,料想在這種情況下,亦是不能做亂。現將所餘銀兩,二十萬六千六百兩,交還主人。」

容若以前當皇帝,都少見這麼規矩的禮數,這麼恭敬的回報,好在他當皇帝時也練出了點上位者的威風,坐在上首,拿著架式,點點頭,略一挑眉頭。

虧得趙儀機靈,上前三步,從肖鶯兒手中接過用剩下的銀票,走回容若身邊,也做出一副恭敬樣子,雙手遞給他。

容若漫不經心搖搖手:「你自己幫我收著就好了。」

只這大筆的銀票,一遞一送,再加上肖鶯兒對容若的超常恭敬,已經在無形中給了所有日月堂高層人物強大的壓力。

至此,陸道靜再捻著鬍鬚,慢慢踱進來:「各位可是來拜見新主人的,剛才明先生臨終時把日月寶玉交託給容公子,本官也在一旁親見。有容公子在,想必日月堂穩如靜山,斷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他這話說來淡淡,卻無疑是在以官府的強大實力,一地父母官的身分,全力支持容若,為他做保了。

整個大廳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松風眉頭微剔,反手拔出佩劍,長劍出鞘的聲音,在寂靜中,於每一個人耳中、心中震起波濤。

松風一劍前指,眼神凌厲:「故主英靈尚在,爾等還不拜見新主。」

肖鶯兒明眸如水,卻又清冷如刀,在眾人臉上掃過:「誰要敢違故主意旨,從此不是日月堂的弟子,就請出去吧!」

她一回身,再不看其他人,對著容若深深下拜:「日月堂五禽使夜鶯,拜見主人。」

松風也同時收劍,拜倒:「日月堂五風使松風,拜見主人。」

其他本來就跟隨肖鶯兒與容若同來,還有看守明心樓的松風下屬,也一同對著容若拜倒。

「拜見主人。」

然後,一個,兩個,三個,漸漸所有人跪拜下去,聲音由混亂而統一。

「拜見主人。」


容若就此正式成為日月堂的新主人,接掌明若離所擁有的一切財富和勢力。

事實上,對於這場足以影響整個江湖格局的權力交接,他自己是最心不在焉的一個,頂多也就是板著張臉,裝副樣子,坐在椅子上而已。

別人拼了命挺他,他也不以為然,別人暗中不服他,他也不以為意。

日月堂屬下,一個個跪下,一個個自報職位姓名,他努力記了幾個,最後覺得太辛苦,乾脆點頭了事。

至於下頭的那些日月堂大人物是叫張三還是李四,手裡管的到底是幾十萬的生意,還是幾十個殺手的行動,他也完全不在意。

明明是想來爭取日月堂勢力,卻莫名其妙成了容若的人證,把他推上這等高位的許豪卓,則對眼前這一場鬧劇,感到哭笑不得,卻又無可奈何。

而明月等五子,則早斷了求取日月堂之念,只因沒有長輩在場,他們迭經變亂,眼見日月堂易主,也有些慌亂。

只有蕭遠,一直冷眼旁觀,黑色的眼睛裡,只有深不見底的幽冷。

容若總會悄悄凝視他,暗中猜測他的想法。


容若整夜都沒有睡,處理明若離的後事,是第一要件。

不明確公佈明若離的死訊,不讓全濟州知道明若離的死亡,容若這個新主人就當得不夠名正言順。

明若離的身分,使得他的屍體不可能讓仵作拿去驗屍,便連夜請來了謝遠之、柳清揚等濟州城最有身分的人,會同日月堂的高層,還有住在明秀居的一干人,再次確認了明若離的死亡。之後,再把密室前後觀察一遍,確信現場的一切都已印在大家腦海裡,這才由容若下令,開始為明若離操辦後事。

明若離的死訊正式對外公佈,全濟州為之一震。還留在明月居吵著要見明若離,等個說法的一干江湖人,更是震驚,也失去了繼續爭吵的理由。

而昨天離去的一干人,有一半還沒有來得及離城,大多暫住於各處客棧,聞訊同樣大驚。

就算是已經離城的人,聽了這樣的消息,也無不飛速往回趕,必要親眼見一見才能安心。

一夜之間,明月居裡外一片雪一般的白。靈堂裡一片素淨,來往客人不絕。一個早上下來,進進出出,已有幾百人。

人人都要親眼見一見,才肯相信,這叱吒風雲的人物,真的死去了。

一夜之間,改天換地,日月堂的新主人,變成了一個對於整個江湖來說,都異常陌生的無名小卒。

上百個和尚、道士在明月居辦法事,上百名高手無聲地來去奔走,應接賓客,上茶捧果,哭靈行禮,明若離死得雖然不明不白,倒也的確風風光光。

容若做為日月堂的新主人,也不得不在靈堂做些應酬。

他雖天性善良,但對明若離始終有些心結,總覺得此人不懷好意,他的死雖然是意外,卻沒有讓他過於傷感。在靈堂上冷眼旁觀,心下卻也惻然。

這一場轟轟烈烈的身後事,又代表什麼呢?

就算是日月堂本身的人,又有幾個真心追懷他,或許心裡更牽牽念念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各人未來的地位。

而來弔唁的各色人物,不管身分高低,又有幾個真心悲傷,不過是來看一場權力更替,並為未來武林的格局變化做準備,如此而已。

心中一痛,想起昨天,在蕭遙家裡為司馬芸娘辦的那個沒有棺木,沒有屍體的靈堂。

蕭遙根本不理會任何上門獻好之人,只是關起小樓,獨抱愛侶,把整個世界關在了門外。

沒有了心愛之人,又還有多少力氣去演戲,去應酬。

容若忽然間一陣心灰意懶,又想起蕭遙,更加不能放心,低聲吩咐,讓蘇良去蕭遙那邊看看情況。

肖鶯兒見他面露不耐之色,知他不願再在靈堂前應酬,低聲問:「主人要不要進後院休息?」

容若也不管自己這時離開合不合適,連連點頭。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116
 樓主| 發表於 2006-6-8 11:40:40 |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日月之秘~


在肖鶯兒和松風的左右護持下,容若離開靈堂。

本以為在後院找一處清靜院落休息,沒想到,二人還是一直引著容若走好長的路,重又回到昨晚還是殺人現場的明心樓。

容若挑挑眉,沒有說話,只默默看他們的動作。

肖鶯兒和松風最後推開了連通密室的明若離臥房。

一直跟在容若身邊的蘇良叫了起來:「不對吧!昨晚這裡剛死了人,要他睡在這裡嗎?」

容若微微一笑,走進臥房,然後看向肖鶯兒和松風:「有什麼事,說吧!」

肖鶯兒面露敬佩之色:「主人知道我們有話說。」

「我只是知道,要接手日月堂這麼大的組織,絕不是一個晚上,接見幾個人這麼簡單的事,明若離能牢牢把日月堂控制在手上,應該有他自己的方法吧!」

肖鶯兒點點頭:「主人明見萬里。」

容若微嘆一聲,對於肖鶯兒這種恭敬的態度,恭維的語氣,實在太不習慣。就算是在皇宮裡,自從他主持蕭逸大婚之後,也很少有人用這種態度來對他了。

只是現在,他初掌日月堂,不好太放浪形跡,反而讓肖鶯兒心中忐忑,就算裝,也要裝出個高高在上的威嚴樣子,努力繃緊臉上的皮,不讓什麼過於活躍的表情出現,倒是更加辛苦,此刻也只冷冷道:「說吧!」

肖鶯兒微一遲疑,松風看了看蘇良、趙儀和性德。

容若自己雖不在意,卻知這兩個人,是絕對不肯在外人面前,暴露日月堂至高秘密的,所以並沒有立刻反對。

蘇良和趙儀,臉上都露出憤憤之色,顯得有些不太甘願。

性德信手拍拍二人的肩膀,自己出房去了。

自從得性德指點,破解月流六子的劍陣之後,二小對性德敬若天人,有他的暗示,就算再不甘願,也只好苦著小臉的退出去。

容若看得幾乎笑出聲來。

房門關上之後,肖鶯兒走到明若離的臥床上,掀開被子,俯身不知在何處東按西按幾下,立刻翻起一大片床板,露出裡頭小小洞天。

容若等了一會兒,見沒有什麼明刀暗箭的從裡頭射出來,這才靠近過去,探頭去看。

床底下僅有七八個箱子而已。

「主人可知,這裡藏的是什麼?」

「還能有什麼?」容若不以為然:「無非是一些毒藥啊!隱密記錄啊!不公開的財款和人脈,等等而已。」

肖鶯兒與松風同時露出震怖神色,不解容若哪裡來的神機妙算。

對於容若來說,這一切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了。日月堂其實就是披著合法外衣的殺手組織,以他看武俠小說和武俠連續劇的經驗,這種邪惡組織,控制下屬,當然要用毒藥。有心機的江湖老大們在公開的勢力財富之外,另外安排一些隱線力量,以備不時之需,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他這般信口道來,卻真的把這兩個明若離生前的貼身心腹震得目瞪口呆。

肖鶯兒愣了一會兒,才俯身從床下抱起一個盒子,雙手高舉到容若面前:「請主人驗封。」

容若細看那箱子,應該是匙鑰孔的地方,只有一個圓形的洞:「如何驗封?」

「這幾個箱子都是前主人請巧匠製作,必須用日月寶玉當做匙鑰,才能打開。並且為防有人偷取日月寶玉,暗中開箱,每個箱子裡,都有三根頭髮,髮上塗了遇風即燃的膠磷,只要一開箱,就會立刻燒著。這就是另一種封存標誌,主人開箱後,若看不見燃燒的頭髮,就證明,這些箱子以前曾被其他人打開過。」

容若不怎麼放在心上地說:「這麼麻煩,防天防地,有什麼意思?」

在他看的所有冒險故事之中,越是隱密安全的防範,越會有神偷啊!大盜啊!各色主人公來挑戰,不管其中經歷了多少艱險,最後一定可以成功偷走東西,偷看秘密,讓原主人白費心機。

在他看來,把一件東西辛苦地藏來藏去,還真是吃力不討好的事。

他隨手把日月寶玉放在圓形特製的匙鑰孔上,果然聽到機簧之聲,箱子蓋猛然彈開,箱內三點淡淡的磷火,一閃而過。

這麼微弱的火光,不會讓人錯眼看不見,卻也絕不會燒傷盒內的任何東西。

箱子裡果然是大大小小紅紅綠綠,各色的瓶子。

每只瓶子上都貼了個標籤,也無非寫著「斷腸」、「碎魂」等等毫無想像力,毫無創新力的名字。

容若隨手拿起幾瓶來,看一看,又放回去。最後取出放在箱子邊上的一個小冊子,翻開一看,冊上細細說明了每一種藥的用法、配法,以及哪些人使用哪些藥,要隔多久給一次藥,怎樣用藥控制下屬,等等等。

容若一目十行地看過去,信手把冊子往箱子裡一扔,搖了搖頭,把小箱子蓋上。也不等別人拿,他自己俯身,再取出一個箱子,如法炮製地打開。

這只箱子裡是各種各樣的冊子,有的和外堂給他看的那些日月堂弟子名冊一模一樣,有的則記載了一些據說不列入正式名冊的人名,每個人的所在處,每個人的聯絡方法,每個人的身分、武功、能力,各項資料。

第三只箱子裡,記載著所有日月堂地位稍高之人的詳細資料,詳盡到,連他們在床上做夢說什麼話,與美人歡好喜歡什麼姿勢都一清二楚。其中,自然包括了很多人的長處和短處,弱點與破綻,以及許多可以挾制他們的方法和理由。

容若搖搖頭,打開第四只箱子。

這只箱子裡,記錄了日月堂外的資料。濟州城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不管是士農工商,全都沒有遺漏,甚至整個大楚國的各處江湖勢力,各種官方力量,大多鉅細靡遺的有記載,其中還包括了許多大人物的隱私密事。見不得光的醜事,不可為第二人知曉的隱事,居然在這裡,全都一一記錄。

第五只箱子裡,是與所有官員、各方顯要、各處勢力老大的來往記錄,一筆筆的錢款來往,數目頗為嚇人,怪不得一個半公開的殺手組織,可以弄得這麼風風光光,原來私底下打通了這麼多的關節,錢的確是萬能的。不過,暗中把這些款項全部記錄得這麼清楚,只怕那些收過錢的大人們,以後難免受制於日月堂。

容若微微冷笑一聲,打開了第六只箱子。

這只箱子裡,是日月堂所有暗殺生意的記錄。日月堂有二十多年的歷史,最初成立的時候,天下還握在舊梁國手中,改朝換代,日月堂屹立不倒,生意反而越來越好。

容若微微翻看了十幾頁,已是滿身冷汗。

原來一片輝煌光明的背後,有那麼多陰暗污穢,原來那麼多道貌岸然的人背後,是多少血腥殺戮。那麼多浮華富貴,那麼多道德文章,也蓋不住一張張人面下的禽獸心。

小小幾本冊子,記載著二十多年的暗殺史。

小到兩個賣豆腐的吵架,其中一人傾家蕩產,請個最低級的殺手來殺死和自己當了幾十年鄰居,只是一朝翻臉的對頭。

大到封疆大吏為錢為權為隱瞞別的罪行,而犯下更大罪行,刺殺一品高官。

小到民間夫婦反目,兄弟成仇,大到武林中權力更替,幫派興亡,竟大都有日月堂的殺手,暗中參與。

二十年來,這個殺手組織,到底暗中推動了多少事,在它的幫助下,倒下多少高人顯貴,又崛起多少強者豪富。

只粗粗一翻,光濟州一地,竟有一大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和日月堂做過生意。

原來,濟州的繁華昌盛背後,也有這麼大的死亡陷阱。

可是更讓容若感到心寒的事,是這小小幾本記錄冊,有多大的價值,多大的力量。表面上,明若離只是殺手頭目,這只是他的記帳冊,在另一方面,他卻是抓住了無數大人物的要害命門,如果用這東西來威脅別人為自己做事,最後會有什麼樣的效果?

怪不得日月堂武力不如蒼道盟強大,財力不如謝遠之龐大,地位不如官府顯赫,但各方面勢力無不讓他三分,忌他三分。

這人要真狠下心來,足可以把半個大楚國的天給掀翻了。

容若越看心情越是沉重,最後啪的把箱子關上,再無心去打開其他的兩只箱子。

他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忽然轉頭,往房門處走。

肖鶯兒喚道:「主人,要不要另設箱封?」

「設什麼箱封?」

「確保不會有人在主人不知道的情況下,打開箱子,偷看秘密。」

「除了你們兩個,也許根本沒有人知道這些箱子,以及打開的方法,我還要防什麼。」

松風朗聲道:「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要避免嫌疑,請主人另設箱封。」

容若冷笑一聲,搖搖頭:「不管多好的機關都會被破解,東西藏得再隱密,也會被找到。靠這些外在的有形之物,挾制天下人,到底有什麼意思。明若離一世之雄,不知是否晚晚睡得著覺,天天睡在自己的寶貝秘密上,不知是否夜夜怕人奪他權柄,推翻他的地位。這樣,就算地位高到當皇帝,又有什麼意思。真有高飛九天的雄心,也該靠自己真實的力量,展翼而飛,用自己的心,折服別人的心,真正的強大,藏在心中,又有誰可以奪走偷去。」

他打開大門,大步出去。卻把兩個被他一番話震住的人,扔在房裡,動彈不得。

容若大步走出房外,卻又大聲扔了一句話進來:「今天下午,我要所有管事人員,都到議事堂來見我,還有影部、暗部、地部、天部的殺手,通通來見我。」

肖鶯兒一怔,急忙追出來道:「主人要見各處管理人,也是應該的,只是,四部殺手,人數太多,主人一次性全部召見,只怕不妥,有什麼事,完全可以讓屬下層層傳達。」

「這件事太大,我不放心,我交待的事,如果有心人不按我的吩咐辦完,會損及許多人的利益,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親眼見到他們。」

「可是……」

容若冷眼一掃,淡淡道:「我記得,我才是日月堂的主人。」

肖鶯兒一怔,止步垂首,低聲道:「是,屬下領命。」

容若繃著臉點點頭。

看得蘇良眼睛閃光,趙儀笑嘻嘻暗中衝他伸伸大姆指:「不錯啊!終於學會耍威風了。」

可是剛剛還很威風的容若,立刻把手抬起來,打個大大的呵欠,沒形象的伸個懶腰:「累死我了,拜託,找個安靜的地方讓我睡覺吧!我有兩天兩夜沒沾枕頭了,再不睡我就死定了。」

這副怠懶模樣,把除性德外的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117
 樓主| 發表於 2006-6-8 11:41:01 |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新人新規~



午時已過。

用古龍的話來說,這個時候,是人類精神最鬆懈,最懶散,最適合武林人做些偷進啊!悄探啊!潛入啊!這一類不太見光活動的好時機,也是殺手最喜歡,最容易得手的黃金殺人時段。

容若眼前,就已經來了一堆又一堆的殺手。

剛從被窩裡鑽出來的容若,眼睛不由得瞪得越來越大,什麼惺忪睡意,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一般人心中的殺手,基本上有著永遠不變的職業打扮。要全身黑衣,蒙著黑巾,眼神冰冷,從各個陰暗的地方冒出來,同黑暗和罪惡連成一體。

但事實上,他眼前的這些專職殺手們,只有一半的人,穿著公認的殺手式職業套裝,把面目蒙住,明顯是四部中,必須嚴密隱藏身分的影部和暗部。另外一半人,即天部和地部的殺手,全都毫無職業道德地打扮成各種模樣,晃花了容若的眼。

客棧夥計有之,茶館小廝有之,街邊賣餛飩的胖大嫂有之,挑著擔子滿街走的貨郎有之。

手捧書冊,言必聖賢的讀書人有之,一手算盤,一手毛筆的帳房先生有之。

劍眉星目的英俊男子有之,而美麗輕靈的明麗女子,更是一大堆,鶯鶯燕燕,風姿萬千。

容若粗粗一眼掃過去,居然看到一大堆熟人。

「福伯,怎麼是你?」

在謝遠之送給容若的莊園裡,每天打掃房間,清掃地面的福伯,臉上沒有了往日慈祥和氣的笑容,而是規規矩矩施禮:「拜見主人。」

「趙大叔,你每天賣給我的包子,不會有毒吧?」

在容若舊居門口,天天叫賣熱呼呼香噴噴小湯包的憨厚大叔,略有些狡黠地笑一笑:「主人你說呢?」

「啊喲,艷嫣兒,妳妳妳……」容若伸手指著在那段蕭遙帶著他滿濟州荒唐胡鬧的日子裡,曾多次在他膝上懷中,陪酒嘻戲的美人,簡直說不出話來。

艷嫣兒用香噴噴的絲帕掩著唇,笑道:「主人好久沒來找過嫣兒了,真叫人想得慌呢!」

容若作張作智兩眼一翻,做個要暈過去的表情。

下頭一陣笑聲,明顯大家都很享受容若大吃一驚,手足無措的樣子。

趙儀和蘇良一起搖頭,雖說他們也很吃驚,但是看到容若這樣不夠定力的表現,也覺得臉上發燒。

唯有天下最瞭解容若的性德,微微挑了挑眉頭,素來知道這個傢伙,小事糊塗,大事其實比誰都看得透,這一回七情上臉,唱作俱佳,演一個不經風雨,不懂江湖險惡,只是運氣好,莫名其妙接掌大門派的傻小子,還真有幾分像。

恰巧容若側頭看他一眼,見到性德眼色有異,笑嘻嘻看過來,滿是笑意的眼神裡,明明白白寫的是「你不知道扮豬吃老虎,是件很有趣的事嗎?」

性德眼也不眨一下,對他的眼色不加理會。

容若自覺無趣,摸摸鼻子,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下頭一干殺手身上。

日月堂的殺手,怎麼三教九流,無一不缺。

其中甚至還包括了謝家商號的掌櫃,蒼道盟的教頭,甚至還有府衙裡的大廚,身分最高的那位,居然是濟州城中的副學政,響噹噹正四品的朝廷命官。

光這些在自己人中露出身分的殺手已這麼複雜多變了,那影部、暗部,堅決不讓外人知道身分的兩組人,細查起來,豈不更加可怕。

雖然並不算出人意料,容若還是覺得頭有些疼,暗中嘆了口氣,又要裝模做樣,拿起架子對肖鶯兒道:「昨夜,我只是草草見過一些人,什麼都還不清楚,妳來為我慢慢介紹吧!」

「是。」肖鶯兒領命之後,便一一為容若細細介紹。

隨著她的指點,一干大人物,也一一對容若施禮。

負責日月堂所有酒店生意的林老頭,乾巴巴瘦小小的身子,拎個旱煙袋,怎麼看,怎麼像個鄉下土老頭。實際上,濟州最大的十處酒樓,有三處是歸他管理,其他較小的酒樓茶莊,更數不勝數。濟州城中,豪富貴介,也無不與他熟識。

掌理青樓妓館生意的茹娘,年已三十許,風姿卻還頗為誘人,盈盈施禮,暗香頻送,這般柔媚之態,說她打理青樓倒也罷了,居然在同一時間,還以鐵腕手段,掌管著濟州十二家賭館,以及濟州之外,分佈各地的二十一處賭場。

好在管理錢莊糧號的趙大掌櫃趙柏年,比其他人正常許多,略顯肥胖的身材、華麗的衣飾、虛偽的笑容,倒還的確是怎麼看,怎麼像個標準商人。

負責綢緞莊的年輕管事劉鋒寒,衣著樸素,眉目英悍,眼神裡有著獨屬於青年人的激越光芒。

掌理車馬行的是個看起來連路都有些走不動的老太太,拄著拐棍,一步一喘氣,一句話也要頓三次。肖鶯兒只簡單地稱她為徐婆婆。

其次就是管理各處殺手的五風使、五禽使。松風和肖鶯兒,為五風、五禽之首,時常在明若離身旁服侍,為他傳達命令,替他管理各處來往消息。

而直接管理殺手的是四禽使。兩男兩女,飛鷹、烏鴉、朱雀、精衛。

飛鷹年紀不過二十六七,應對進退,沉著冷靜,卻似七十多歲的老人。

烏鴉年紀稍長,沉默寡言,從進廳來,除了拜見主人之外,沒再說一個字。

朱雀、精衛都是與肖鶯兒年紀相若的美麗女子,估計當殺手,美女占的優勢大許多,所以明若離才特意訓練了這麼一批美女。

四風使是四個中年男子,竹風、梅風、菊風、雪風。每個人都長相平凡得找不到一絲特徵,擱人堆裡就找不著了。這樣的長相,最容易混跡於世人之中,也易打探消息,怪不得由他們來負責情報部門的運作。

歸他們管理的影部和天部,主營情報搜集,兼職刺殺,偶爾和四禽使控制的暗部、地部搶搶生意。

容若聽著肖鶯兒的介紹,對每一個人點頭,說兩句無聊的場面話,好不容易一一把重要人物見完,腦袋也點得幾乎要掉下脖子來了。

幾乎下頭每個人都帶來了名冊、帳冊和一大堆的書冊,一聽肖鶯兒點到自己的名字,說一聲拜見主人之後,就捧出來,等著容若翻看。

很自然的,新官上任,當然要清查整個日月堂的下屬啊!財產啊!再做出若干新的安排。

可惜容若自從在明若離的房間看了那幾箱子的冊子,現在見到這種東西就頭疼,也不說不看,只擺擺手,讓肖鶯兒收到一邊,口口聲聲說是以後有空,再認真來看。

總算所有的大人物們都見過一遍,容若勉強還可以報得出每個人的名字,記得住每個人的職司,不再像昨晚那樣,根本什麼也沒弄明白。

至於四部之中,身分較低的殺手,則無法一一報名相見,容若只是和四部的八個首領見見面,點點頭,再衝一大幫子人,做了一個簡單到極點的上任演講。

「大家好,大家早,嗯,現在日月堂由我負責,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然後他就閉上了嘴,把那些提著一顆心等他長篇大論,回顧過去輝煌業績,感懷明若離英雄生平,順便展望無限美好未來的一干人等,弄得可憐的一顆心懸在半空,不上不下,足有好半天。

容若咳嗽了一聲,清清嗓子,背著手站起來,目光往四下一掃。

重要人物,全站在大廳裡,而兩三百名殺手,大廳裡站不下,都在外頭院子裡。

好在整個明心樓已經裡三層外三層,設了重重防衛,不會讓任何人偷偷進來窺視,否則日月堂全部的實力,就都讓人家給看進眼裡去了。

特別是這幾百名殺手,在江湖上大多寂寂無名,論武功,也未必是一流的身手。但是三教九流,各方勢力,各處地盤,都有適合他們身分的存在,都有他們的影子來去自如。正是因為到處都有日月堂的勢力滲入,任何人都擔心身邊的親信故友,搖身一變成了日月堂的殺手,一劍刺來,這才對日月堂極為忌憚,處處容讓。

如果這些人的身分完全暴露,那整個日月堂可能在一夕之間瓦解。

就算明若離執掌日月堂二十年,這樣把所有可以召集到的殺手,一日間全召到面前來的事,也不過六次而已。

每次都是因為一場可能對整個武林格局造成大震盪的行動,每次大召集之後,幾乎都有兩三個幫派、三四股勢力,無聲無息地全部消失。

這次容若才上任半天,就把人全部召到面前,真讓人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所有人都提心吊膽,暗中做出各種設想,打好各種腹稿,做足各種準備,就等著容若一聲令下,他們也好選擇是從命還是抗辯。

不管怎麼樣,像容若這種來歷不明,毫無資歷的新主子,是很難讓他們真心臣服,乖乖聽話的。

不過,就連年少如蘇良、趙儀,全無江湖經驗,也感覺到廳裡廳外,不自然的氣氛,和許多人貌假恭敬的神色底下,若隱若現的不以為然。

肖鶯兒和松風心中也是無比沉重,誰也不知道容若打什麼主意,但是如果真起什麼風波,他們就要想辦法壓制下去,確保日月堂內部的穩定,絕不給其他各大勢力以可乘之機。

雖然他們都是明若離貼身之人,到底還年輕,並不曾真正獨當一面,力壓群雄,面對這種龐大的壓力,讓他們暗中冷汗濕衣。

容若本人卻好像完全沒有考慮這些事情,他笑嘻嘻地走到長長的桌案前,對眾人道:「我請你們來,是有幾件事要宣佈。」

他頓了一下,滿意地看到所有人都抬起頭,聚精會神地看向他。

「第一,暫時,日月堂停止接行刺的生意。」

沒有人有異議。

五禽使的烏鴉第一個贊同:「前主人剛剛亡故,兇手還沒有找到,本堂尚處於危機之中,的確應該暫時停止接生意,待一切安定之後,再恢復原狀。」

他開了個頭,其他人自然連聲贊同。

容若點點頭:「至於什麼時候恢復接生意,還是乾脆把整個生意給斷掉……」

「主人,你要把生意斷掉?」飛鷹驚得完全不顧上下之分地把容若的話給打斷。

一片的驚呼聲此起彼伏,喧嘩聲、低低的交談聲,不絕於耳。

容若苦笑嘆氣:「喂,喂,喂,你們都是老江湖,都是日月堂裡有頭有臉的人物,走出去,跺跺腳,也能讓濟州晃一晃的人,拜託拿出點氣質啊!定力啊!從容氣派來好不好。別表現得像一幫小人物似的。」

肖鶯兒靠近過來,低聲道:「主人,日月堂是以殺手起家,雖然近年來廣做生意,但收益最多的還是殺手,也正是因為我們強大的武功,和神出鬼沒的殺手力量,才讓我們可以在濟州立足,成為濟州最強大的一股勢力,如果……」

容若也知道忽然說出這話,給他們造成的心靈震盪和逆反心理太嚴重,笑著搖搖頭:「我只是說也許,又沒有說一定,好吧!我答應你們殺手的生意不會禁止,不過,以後我會根據情況,加些規矩,確定更高的安全性。雖說生意重要,不過,日月堂弟子的性命也重要。我看過日月堂接生意的記錄,還有四部弟子行刺的實錄。發現,你們常為了打出名聲,或獲得巨利,而接下非常艱難的工作。為了殺一個人,往往要犧牲十幾個人。從現在開始,這種得不償失的生意,是絕對不能做了,有機會,我會好好教導你們,什麼叫做零傷亡戰鬥指導思想。」

看到下頭一幫人,聽得一愣一愣,容若心理上有了極大的滿足:「還有,二十年來,前後共有二百四十一人,在行刺,或探查消息的過程中失手、被抓,明明當時還活著,可是很快就變成了屍體。從現在開始,我要你們把牙齒裡藏的那些毒藥,全給我拿下來。牙齒是用來吃吃喝喝享受生命的,不是用來毀滅生命的。」

他的聲音傳遍了廳裡廳外,廳外的殺手群裡一片寂靜,幾百個人站在那裡,居然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也可以聽得見,廳裡卻一片反對的聲音。

「主人,不可。」

「主人,若是如此,如何防止堂中秘密外洩。」

「主人,還請三思。」

容若懶洋洋一揮手,對所有反對的聲音聽而未聞:「第三條,我查看暗殺記錄,到目前為止,共有三十二次,行動成功之後,行刺的殺手,沒傷沒病,莫名其妙死掉。以後,凡是要求事後滅口的行動,絕對不許接。」

他臉上忽現猙獰之色:「他媽的,就算日月堂是想求財,連自己堂下弟子的命都賠進去了,多少錢買得回來,人家到這裡,吃苦受罪,拚死拚活,也不過是為了生活好一點,不是為了拿命來滿足那些錢多到草菅人命的傢伙。」

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表情太兇惡,還是語氣太駭人,一時之間,下面竟沒有一個人記得要反駁他,只是怔愕地望著他。

廳外一干殺手的表情,尤其古怪。

那總是媚眼勾人,媚笑銷魂的艷嫣兒,那永遠戴著一張面具般慈祥笑臉的福伯,那總是憨頭憨腦可比郭靖的趙大叔,還有更多,或彎著腰,笑得一團和氣的生意人,或低著頭,對誰都恭敬的下人,或拿著書,搖頭晃腦,隨時會吟詩的讀書人,還有更多,眼神冷厲,表情冷厲的殺手們,表情忽然都有了細微到幾乎察覺不了,卻又偏偏讓整個人氣質神情發生改變的變化。

容若全不理廳裡廳外,一干人古怪的反應,揮揮手,乘勢道:「既然這一條你們都不反對……」

別人剛起來要反對,容若已是一口氣飛快地說:「我再說第四條。」

他一揮手,兩個瓶子向兩個方向飛出去。

飛鷹和雪風各自躍起,一人接住一只大瓶子。

容若再揮手,扔出兩張紙,被精衛和菊風一人接住一張。

「這裡兩個瓶子各有兩百粒藥丸,可以緩解暗部、影部的血蟲毒,和天部、地部的血虻毒。紙上寫的是配方,你們各自拿了藥服下,一個月之內,不會再出問題,再按方配藥,連服十次後,餘毒自清。」

整個世界,忽然間一片肅靜。

廳外的四部殺手,無不臉色大變,一雙眼睛,怔怔地一會兒呆呆望著容若,一會兒直直盯著藥瓶,竟是不知該看哪裡才好。

廳裡的人,所有的表情也在一瞬間僵化。

有人張著大嘴正要說話,忽然間失了聲,只保留著嘴張得老大的表情。有人揮著手正要表態,一瞬間,手揮到半空,僵住了。有人跨出一步,想靠近容若發表意見,一下子,腳抬得老高,卻忘了落下來,自己還渾然不知正在表演金雞獨立。

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把在場所有日月堂屬下的穴道,全封了一般。

容若咳嗽一聲,雙手背負,目光慢慢掃視眾人:「你們以為我的意見如何?」

「主人,不可。」

「主人,萬萬不可。」

「主人,千千萬萬不可啊!」

廳裡的一干主事,終於回過神來,有人嘶聲大喊,有人跺足大叫,有人不顧江湖好漢流血不流淚的規條而涕淚滿面,有人衝動地撲向容若,也不知道是打算抓住他痛陳厲害,還是要一掌把他打死,以圖清爽。

廳外四部殺手,原本震撼莫名的神色,卻已變得蒼白一片。有人垂首不語,有人神色黯然,有人眼望著兩個藥瓶,眼中精光暴射,有人已經開始往身上摸兵器了。

蘇良、趙儀身形奇快地攔到容若面前,雙劍鋒芒銳利無比,立刻讓正衝過來的好幾個人,止步不前。

容若袖手微笑:「既然我的前幾個意見你們都不同意,那我的第五個意見,你們想必也不會同意了。」

前幾個意見已經把大家嚇個半死了,天知道第五個意見會多麼可怕。

一大堆人異口同聲地喊:「主人,不可啊!」

容若嘆口氣:「好吧!不可就不可,不過,這意見我想了這麼久,你們好歹讓我說出來,圖個舒暢吧!」

也不理這些人的表情,他輕輕一拍手。

性德立刻從背後拎起一個箱子,抬手扔到長案上。

容若用日月寶玉打開箱子,把一個一個的瓶子,放在長案上。

每放下一個瓶子,身後就有人或是長吸一口氣,或是忽然間失控前行幾步,或是眼中異彩連閃,或是雙手不斷互搓,中間還有骨頭的咯咯聲響起。

容若一概聽而不聞,渾若無事,把一箱子的藥全放好,再拿出一本冊子放上長案。這才慢慢轉身,目光悠悠一掃眾人:「這裡,是各種解藥,這邊是各種藥的配方。本來想讓各位自己選好自己需要的解藥,再拿走配方,從此一了百了,再無心事,不過,我看各位都不同意我的想法……」

「主人天縱英明,主人的決定,我等怎敢違抗。」

「主人天降奇才,無論有什麼決定,我等必傾力支持。」

「主人的話,比皇帝的聖旨還要有效三分,只要主人一開口,不管什麼事,我們粉身碎骨也要達成,何況這等小事。」

剛才還在拚力反對的人,你一聲,我一句,搶著發表意見,一時整個廳內,亂做一團。已經有幾個人控制不住,直衝向長案。

容若冷笑一聲。

蘇良一劍驚天,趙儀劍影重重,毫不留情,當頭刺去。

二小劍法精妙,配合無間,這幾個衝過來的人眼中只有解藥,縱是武功不弱,一時間,也被逼得連連閃躲,狼狽無比。

二小一劍得手,連環七劍,追擊過去,把衝過來的人,逼得連退七步,這才倏然收劍,又自凝立如山,守在案前。

小小年紀,已是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大有高手風範了。

容若悠然道:「各位,對我剛才的幾項意見,有沒有意見?」

「沒有,沒有。」

「絕對沒有。」

「當然沒有。」

「主人你說的話,誰還會有意見。」

「哪個敢有意見,叫他先問問老子的拳頭。」

下面亂哄哄答成一團,容若慢慢點點頭:「這麼說,你們是全部同意?」

「同意!同意!」

「屬下舉雙手同意。」

「屬下全心全意全身俱屬主人,無限同意。」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118
 樓主| 發表於 2006-6-8 11:41:21 |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眾人臣服~


容若緩緩抬起手,打了個呵欠,在一堆人瞪到幾乎擠出眼眶的眼珠子盯視下,閒閒一揮手:「好了,你們拿吧!各取各人的,記著守秩序,別亂擠,藥就這麼多,擠丟了我可不負責。」

話音未落,只見滿天人影亂飛,黑影白影藍影灰影,到處都是人影。

蘇良和趙儀動作奇快,一左一右退往後方,長案前已有十幾個人最先衝到。

輕功好的看前面人擠滿了,索性一躍而起,從上方去取藥。

內力好的,運起全身功力,一路往前擠。

有人情急間,竟對上好幾掌,甚至傳出七八下兵刃交擊之聲。

好在每人用的藥,都已分不同的瓶子,寫好藥名放好,這才沒有讓人為了搶藥打生打死,人人拿了自己的藥就先鬆了口氣。

麻煩的是後來,幾十雙手,一齊伸向唯一的一本書。

眼看要鬧成一場混戰,容若冷笑一聲:「拿去抄一份也好,撕下自己要的那幾頁也好,誰要敢鬧事,誰就別想帶走配方。」

這一聲喝當真如雷霆震耳,把眾人震住。

本來幾十雙手搶的冊子,立刻誰也不敢伸手來拿了。

松風嘆了口氣,走過去,抓起冊子:「好了,你們想要什麼配方,一個個過來,找我要,是要我撕下給你們,還是你們另抄一份,都隨便。」

這話說了,眾人才鬆懈下來,這幫在濟州城也算有本事,在江湖上亦算有名堂的人物,都成了乖孩子,乖乖排隊,一個個來了。

容若這才衝肖鶯兒一招手:「好了,妳來指揮給四部的所有弟子分發解藥。」

肖鶯兒深深看他一眼,知道他主意一定,不可更改,便點頭依命而行。


所有解藥和藥方都分配完之後,廳裡廳外,緊繃的氣氛開始輕鬆下來。

人們開始三三兩兩地談話,低聲地議論,每個人眼中都有深深的疑惑,但每個人身上的肌肉,和永遠在任何時間都緊繃的神經,卻已開始鬆弛。

肖鶯兒和松風站在容若身邊,眼中都有深深的憂色。

按理說,容若仍然是日月堂之主,可是在他一手把解藥全部分發之後,這由明若離用鐵血手段、金錢、美女、財富,還有毒藥,來牢牢掌握的日月堂還能依舊不改嗎?下面的那些人,還能繼續為容若效命嗎?

容若安坐上首,閒閒喝著茶,嘗著糕點,時而和性德閒聊幾句,時而同蘇良、趙儀說笑幾句,耐心地等了足有半個時辰,這才從坐位上站起來:「各位情緒恢復正常了沒有,激動發洩完了沒有,可不可以靜下心來,聽我說幾句話。」

他的聲音平和,並沒有刻意大聲嚷嚷,不知為什麼,卻在一瞬間讓廳裡廳外,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專注地凝視著他。

「我知道,你們是被明先生用毒藥控制的。或許,明先生也並沒有真正的惡意,毒藥之外,他給了你們財富、美人、權位,而毒藥,在他看來,是維持暗殺組織的必然手段。可是,我不這麼想。」

容若掃視眾人,朗聲道:「任何一個組織,要長久的存在,要昌盛地發展,都不可以靠脅迫的手段,必須眾人連心,必須有真正的熱情,真正的愛,真正願意去做這份工作,才可以做到最好,才可以真心地為組織打算,所以,我把解藥交出,我把藥方公開,我解開捆住你們的繩索,以後的去留,一切由你們決定。」

「想要離開的人,可以立刻站出來,我絕不會留難。日月堂不是無間地獄,不是只進不出。由我掌管的日月堂,來去自由,留下的人,不是我的屬下,而是有著和我同樣願望,希望有屬於自己的事業,希望讓生活過得精彩,過得美滿的夥伴。離去的人,也不是叛徒,而是因為喜歡走別的路,喜歡看別處風景,喜歡過另一種生活的朋友。」

容若凝視所有人震驚的表情,展開真心的微笑:「四部弟子要離開,隨時可以。你們曾為日月堂付出太多,為了日月堂,你們用生命去拚搏,你們身上,每一道傷痕,都是你們的功勳,日月堂永遠不會忘記你們。以前你們領到的報酬雖然還算豐厚,但也不足以報答你們所付出的。所有要走的人,每人發三千兩銀子,可以讓你們安家置業,過較為寬裕的生活。我對你們唯一的要求只是,不要利用你們在日月堂所學到的殺人技巧,去作奸犯科。一來,這會累及日月堂,二來,殺人犯法,傷人性命,終歸結仇結怨,又觸怒官府。上得山多終遇虎,難免也會有落難受苦的一天。」

廳外,有人深深垂下頭,有人臉上露出不可抑制的激動之色,有人胸膛開始有劇烈的起伏,但更多人,只是深深地,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容若再望向廳內眾人:「各方管事,各部首領,若要離開,依各人身分和功勞,發予五千兩到兩萬兩不等的銀子。如果帳房那邊暫時不便撥款,由我私人墊付。離開的人,永遠是我們的朋友,留下的,就是我們的夥伴。各處的生意,我暫時不會插手,一切照舊,我信得過各位。所有生意事務,大家都可以自主決定,便宜處理。如果有人離去,留出空缺,則酌情,由副手接替。我唯一對生意的更改,是以後紅利的劃分。各處生意,六四分帳,每年所有的贏利,總堂只拿四成,各部掌櫃拿六成,但這六成中,必須拿出兩成來,分賞所有下屬成員。而總堂的所有帳目,全部公開,大的款項調動,各方管事,都可以來查。每月開例會兩次,各處生意向總堂總結生意狀況,總堂也把未來大的發展方向,大的銀錢用度,向大家說明。」

廳中眾人神色有人迷糊,有人震撼,明顯這些精明的老江湖,腦子居然誰也跟不上容若說明的速度。

「四部弟子,暫時全部停止殺人生意,不走的,各歸其位,可以打探各處消息,給總堂最準確的情報。不想走,但也不想過這種藏頭露尾生活的,請向肖鶯兒報備,我會記下你們的名字和要求,為你們安排新的工作,如果日月堂現有的各處生意不能安插,我可以重開新的生意。繼續在四部做事的弟子因為停止了殺人生意,不能收到高額酬勞,但你們探查消息,一樣是危險艱難的工作,所以每個月,總堂會加三倍發薪銀給你們。我不能保證以後永遠不開殺手生意,但我可以保證,無論接什麼生意,我都會先確保你們每一個人的安全。你們的生命,和其他人一樣珍貴。所以,我還要為日月堂弟子設立保險福利,任何人在工作上受傷,無論是與強敵交手,還是僅僅上菜燙傷了手指,醫治費用由總堂出,如果傷得嚴重,總堂會另付高額的慰問金。就算不是因工受傷,日月堂同樣也會有所表示,只要是日月堂的弟子,日月堂就絕不相負,如果選擇離開日月堂,日月堂也不存芥蒂。我只要求,留下的人,真心為日月堂出力,離開的人,不要傷害日月堂,僅此而已。」

長長的一篇話,容若終於說完了,一攤手:「各位,去留隨意,你們選擇嗎?」

依然是一片沉靜,沒有人回答。

沒有人拔腿離去,也沒有人振臂表忠。

沉沉的靜寂,把整個明心樓籠罩起來。

容若耐著性子等半天,仍然等不到回答,終於爆發性地一跺腳,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一干人等:「喂,你們倒是說話啊!全都啞巴了。」

回答他的是「撲通撲通」七八聲。

容若眨眨眼,愣了一會兒,才弄明白,廳外頭有好幾個人直挺挺跪下去了。

跪也就跪了吧!還跪得那麼大聲,就怕別人不知道,他們練了鐵膝蓋功嗎?

他還沒回過神呢!已聽得「撲通」連聲,廳外的人竟是大片大片跪下去,一轉眼,所有人都矮了一大截。

「這個,這是怎麼回事?」剛才還侃侃而談的容若,已經嚇得臉上變色,手忙腳亂,對著廳裡一干管事負責人,結結巴巴地問。

廳中眾人面面相對。

不知是誰先悠悠一嘆,意味深長。不知是誰,微微一笑,一派輕鬆。也不知是誰,第一個跪下去。

轉眼間,廳裡也拜做一片。

然後就像曾訓練過十幾年,演練過幾千次,廳裡廳外,所有人異口同聲道:「主人。」

容若瞠目結舌,往後一坐,連人帶椅,幾乎仰跌到地面上。

松風與肖鶯兒相視一笑,也一齊對著容若跪拜下去,齊聲道:「主人。」

就連一直愛對容若冷嘲熱諷的蘇良和趙儀,望向他的眼神,也第一次充滿了熱切的尊敬。

對於知道容若本來面目的他們兩個來說,看幾百個人恭敬地跪在容若面前,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可難得的是,這幾百個人,幾乎全都是完全發自真誠地稱呼他,真心真意地奉他為主,這就太了不起了。

容若卻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只是頭大如斗,怔怔望著廳裡廳外一大片的人發傻。

他就更加看不到,一直站在他身後的性德,微微展顏,露出一個並不熱烈,但絕對喜悅的笑容。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在所有被召來的人都恭敬施禮,分批散去之後,容若還兩眼白茫茫一片,夢囈也似喃喃不絕。

以前看小說,發現現代人到了古代,隨便說兩句話,就可以讓人家掏心掏肺,忠誠不二,從此以後,上刀山,下火海,擋刀擋槍,不在話下,還以為不過是文字遊戲,自我滿足,誰知道真會有這種不合情理的事情發生。

「為什麼不會這樣呢?他們從來不曾被人如此對待,從來沒有人這樣為他們著想,為什麼不會這樣呢?」肖鶯兒臉上帶笑,笑盈盈在旁接口。

松風語氣感慨:「以前我並不喜歡新主人,也不明白老主人,為什麼選擇把一切交給你,現在我總算明白老主人的選擇,自有苦心了。」

容若苦著臉:「哪有什麼苦心,他根本是沒人好交,就順手塞給我,這麼燙手的山芋,根本是害我。我是怕日月堂人太多了,人事複雜,所以揮揮手,放大家都走,還以為得了解藥,會走掉一堆人,我也輕鬆許多,誰知居然一個也不肯走。」

「主上如此信任他們,完全放手讓各位主管做事,就是以前的舊主人也不會這樣放權,他們感念主人的信重之情,知遇之恩,當然要如此相報。離開主人,哪裡還找一切放給他們管理的上司。」

「我不是信任他們,我是根本不懂生意上的事,也懶得去管理,所以才不插手,全交給他們。」容若不以為然,挑起半邊眉毛。

肖鶯兒一愣,老半天才道:「這個,主人更改制度,分發紅利,甚至每年他們得的利比總堂還多,他們當然不會走。」

「那是因為我不會管理,生怕他們知道我的真面目後造我的反,給我使絆子,所以給他們甜頭吃,只要把他們的利益和日月堂的利益直線掛勾,他們當然會對日月堂盡心盡力。這樣可以最大地調動日月堂上下,所有人的積極性啊!」

「可是……」肖鶯兒臉色已經有些發白了:「主人甚至肯把總堂的帳目向他們公開,他們感激涕零,自然就……」

「那是因為我覺得我對他們這麼公開,他們以後也就不好意思做假帳來騙我啊!這樣,就省了我回回查帳那麼麻煩了,每回只要看結算金額就行了。」容若不耐煩地打斷她。

松風面如土色,顫聲說:「主人還說,要搞保險福利,所有人因公受傷,日月堂全部負責,這樣的優待,沒有任何地方能有,對於拿性命來拼前途的江湖人來說,這當然是最重要的。」

「我只是覺得,這樣他們出任務時,就沒有後顧之憂,就敢於拚命,敢於奮戰,就這麼簡單,這不算什麼很了不起的事吧!」容若狐疑地看著他們,可憐的古人啊!毫無人權意識,毫無自我保護的想法,就這種在現代來看,已是最低點的勞動福利,他們簡直覺得是天大的恩賜。

肖鶯兒因為受驚過度,有些神思恍惚,喃喃道:「主人對四部的弟子萬分體貼,允許他們自由選擇去向,不讓他們背負隨時會死的命運,處處為他們打算。四部弟子,就算離開日月堂,也不可能得到更好的待遇,更為他們著想的主子。就算已經厭倦了江湖的人,主人都肯安排他們做其他工作,什麼主人都想到了,他們怎麼還會離開主人?」

「有這麼玄嗎?我只是覺得你得關心他一點,他才肯為你出力啊!如果強迫不想替你幹的人,繼續幹下去,也只是浪費人力物力財力而已。為什麼你們的腦子要想這麼多?」容若斜睨他們。

肖鶯兒深吸一口氣,拚命提醒自己忍耐:「無論如何,主人給了他們解藥,只憑這一恩德,他們就永不會棄主人而去。」

「可我給他們解藥,就是希望,不想幹的人快點走,最好走得只剩下十分之一,人少事少,一切事都可以簡單許多啊!至少我不要辛苦老對一幫人打招呼,不要辛苦記那麼多人的名字,不要辛苦被逼著看那山一樣的帳本名冊啊!」容若哀叫。

肖鶯兒閉目,一陣搖晃,幾乎暈倒,心裡罵自己幾百聲,剛才居然真的把這人當成無比英明的主人來看。

松風也是面無人色,一臉無法承受現實打擊的表情。天啊!這個人居然是自己的主人,自己剛才居然還真心地崇拜他。

早就看透容若真面目,一直強忍著躲在一邊的蘇良和趙儀終於忍無可忍,沒法再忍,放肆地哄笑起來,笑得彎下腰,連聲叫痛,笑得在地上,一個勁打滾,笑得肖鶯兒和松風的臉色越來越灰敗,表情越來越難看。

最後兩個人一起跳起來,對著正安然坐著,繼續用花生米送酒下肚的容若齊聲大吼:「主人,你不要閒著偷懶,快去做事。」


可憐的容若,第一百零一次後悔自己居然一時心軟,接下日月堂主人這副擔子。

這下子,身在漩渦的最中心,前前後後所有的事,都要自己處理。

明若離的喪事要繼續辦下去,各方賓客要繼續應酬下去。

本來仍留在明月居前院的一百來人,這時又有六十多人離開明月居,只有三十來人,還以各種理由留下,不過一直被日月堂的人盯上盯下,連上茅房都有至少三雙眼睛盯著看,估計這幫人也撐不了多久,就會離開。

但這並不能讓容若鬆口氣,因為所有離開明月居的人,都沒有離開濟州城,出了城的人,也早已先後回來。

明若離的死亡太震動人心,所有人都等著看新上任日月堂主的風采手段,等著看日月堂屬下造反,等著看新的濟州勢力大分配,新的武林格局大變更。

不知有多少精彩的戲會在濟州上演,不知多少有心人正蠢蠢欲動,又因為有太多看熱鬧的人流連不去,混雜其中,正好掩去了他們的真實目的,真實動作。

明若離的靈堂,依舊從早到晚,人潮不絕,濟州城外,依舊每天有大批的江湖人湧進來。

這幾天,可憐的濟州父母官,一張臉都變成灰白色了,大白天看來,也像一隻可憐的餓鬼,幾天幾夜睡不著覺,天天手舞足蹈地指揮著官兵,盯那裡,看這裡。

能在這樣的混亂中得到好處的,大概也只有濟州的客棧、酒樓和妓館了,大量的江湖豪客擁入,使他們的日收入以成數增加。

頭疼這些混亂人物的同時,容若也必須對住在明秀閣的一干大人物加以處理。

月流五子押著清風,仍在等候本門長輩前來,處理這一連串事件。

據說,月流道的高手,早已上路,可能很快就會來到明月居。

趙允真把余松泉的死訊發出去之後,每天就像活死人一樣,不言不動,癡癡守在房間裡,好在你叫她吃就吃,叫她喝就喝,倒也不添太大的亂。

也好在,現在的天氣也算冰冷,屍體就算放幾天,也不至於發臭。

許豪卓一意不肯離開,聲稱要親眼看到兇手就擒,才可以放心而去。

蕭遠仍然住在明秀閣,每天喝酒唱歌,閒時出去,到幾處妓館青樓晃幾晃,幾乎很少在容若眼前出現,也不再動輒冷嘲熱諷,處處針對容若。

容若人在明月居壓陣,前方靈堂,若有大人物到,終是還需他親自去見。他新人上任,日月堂裡要有變亂,也要他第一時間處理,在這種情況下,三天來,他沒有任何機會回去見一見蕭遙,只能聽蘇良來回傳訊而已。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119
 樓主| 發表於 2006-6-8 11:41:44 |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處處危機~


蕭遙已經不再癡癡呆呆,傷心欲絕了。他每天吃飯,喝水,準時睡覺,也照常到靈堂處,待客盡哀。

他的表現一點也不偏激,一點也不激動,唯其如此,越發讓容若心驚。

至於案子的搜查,一直沒有進展。

容若每天追問,陸道靜下令查案的捕快,每天在第一時間向容若稟報新情況,所有的案情,容若知道得比陸道靜還早,但案子還是陷入一團迷亂之中。

案發之前的晚上,司馬芸娘帶著自己兩個貼身丫鬟中的一個,乘著畫舫來遊月影湖。請了濟州城八大才子招了一群美妓,一邊歌舞遊樂,一邊鬥詩鬥詞鬥畫。負者飲三杯,或撫一曲,或歌一首,興濃意酣。他們的笑聲,吟詩唱曲,撫琴吹簫聲,傳遍整個月影湖。

一夜盡歡之後,其間也有慕名之人,在舫下求見,被放上畫舫。直到第二天寅時,畫舫上的笑聲、樂聲,才漸漸停息,客人先後離去,司馬芸娘一人酌酒賞月,因愛清靜,不但讓歌舞姬們散去,竟連畫舫幾個操漿的下人全部遣走,只留一個貼身丫鬟在旁服侍。

然後,這座畫舫,就飄流在月影湖上,再沒有動靜。

直到次日上午,才有人好奇地攀上船,才驚恐地發現,船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具絕世麗人的屍體。

官府把與司馬芸娘盡歡的八大才子都找來問話,人人的回答相似,都是盡情歡暢之後,先後離開,每個人都記得離去的時間,每個人離開時都有證人,每個人在離開之後,也有足夠的人證,證明他們在離去到案發的那段時間,身在何處。

官府又把曾在船上服侍助興的美妓歌女叫來問話,把後來慕名來訪的客人情形一一問過。

有些客人是本地名人,她們認得,有的客人只是過往客商、外地遊人,聞月影湖之名,前來賞玩,一時興起,才來求見的,有的人報了姓名,有的人竟是連姓名也沒報全,就與司馬芸娘鬥詩鬥詞鬥起酒來。

這些美妓也難以一一說明,費了官府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勉強問出幾個確切的名字,又通過不斷地詢問不同的妓女,畫出相應的幾幅畫像,開始了追尋查找。

官府的動作也算奇快了,三天之內,把這些上過司馬芸娘畫舫的人,不管本地外地的,全都找出來,追回來,尋來審問追查。

這些人一個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只說與司馬芸娘相談盡歡,齊稱司馬芸娘為當世奇女子,聽到她的死訊,大都黯然神傷。

雖然官府動用了種種手段,依然找不出有效的線索。

無論如何,有歌女、美妓、船夫為證,這些人離去之前,司馬芸娘還是安然無恙的。

雖然不能完全排除,他們在諸妓離去後,再回頭找司馬芸娘,但這批人細查下來,居然也大半有足夠的不在場證明,案發時間,另有人證。

僅有兩個讀書客商,口稱見過司馬芸娘之後,就離城而去,趕著把貨運走做買賣,除了他們彼此互相做證,別無人證。但這也只能增加他們的嫌疑,卻不能確定他們是害司馬芸娘喪命的兇手。

另一方面,官府在月影湖傾全力調查,案發的那兩三日間,出現在月影湖的人。

可是,月影湖是濟州勝景,每天來去遊人如織,數也數不清,這樣的調查無異於大海撈針,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記下一些比較有名,一露面,別人可以知道他是誰,記住他們名字的人。

但也僅僅如此,同樣無法就憑這樣微薄的線索,找出兇手。

而搜尋司馬芸娘隨身丫頭小意的工作一直在進行。直到第三天,才撈到小意已經被湖水泡得發腫變形的屍體。死者全身,不見傷口,驗屍之後,確定是溺水而亡。

案件就此陷入了僵局,而對於明月居內的三起命案,則是一開始就是僵局,從頭到尾,沒有任何進展。

按嫌疑,殺程承羽的,可以從死者的傷口追究到會使這種劍法的柳清揚。但柳清揚一來沒有殺人理由,二來身分奇高,勢力奇大,官府一不敢拘他,二不敢審他,三更不敢追究他。無形中,暗中迴避他也許是兇手的可能。

按機會,余松泉死時,唯一可以殺他的人就是他的妻子趙允真。可一來,同樣找不到殺人動機,二來,趙允真悲痛情形實在看不出一點做假,三來,余松泉的致命傷口,是明若離的獨門武功造成的。

可是明若離本身卻已受害身死。

按死者死後,最得利的人是誰來查,那自然是輕易接手了日月堂偌大勢力的容若了。

可容若自知不是兇手,而陸道靜這位知府大人,也完全沒有資格去審問一位據說是王爺的大人物。

所有的一切陰謀都不能揭破,死去的人,仍然含冤,整個濟州城都似處於可怕的危機之中,明月居裡,一片死氣沉沉。容若本人做名偵探的夢完全破裂,再次承認,自己在推理方面的天份,並不比練武的天份高到哪裡去。

這個時候,他想發怒,想狂叫,想發洩,更想拋下這一切複雜的麻煩,飛奔離開,直往城郊水月庵,去尋找楚韻如。

但最終,為了穩定局面,為了不讓太多鮮紅的眼睛,真的把日月堂當一塊就等著他們下嘴的大肉來盯,他不得不繼續穩穩坐在明月居主持大局,不得不在肖鶯兒的強烈逼迫下,硬著頭皮,看著一份份帳冊、名錄。

美其名為,熟悉日月堂一切情況,實際上,一看到山一樣高的書冊,容若已是面如土色。萬般無奈,被逼著強撐著看下去。

那一頁頁記錄,一份份密錄,說明著日月堂擁有多麼強大的勢力,多麼可怕的財力,奈何容若睜著眼睛,卻看得昏昏沉沉,根本沒記到腦子裡去。估計就算他真的記住了,弄明白了那一行行字所代表的意義,做為一個連皇權都可以隨便扔開的傢伙,他也不會有任何有意義的感慨和足夠的心靈震盪。

三天來,肖鶯兒和松風儘管不願承認,也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

他們的新主人,不是英雄,不是聖人,不是明見萬里,目光長遠的一世豪雄,不是體恤他人,心懷仁慈的當世大俠,充其量也就是有幾個臭錢,沒有大智慧,偶爾會冒點小聰明,但本質上,還是笨到底,懶到家的無用小子。

他們受了無數的精神折磨後,才勉強接受這一事實,然後咬牙切齒了許久,才可以確保能夠在沒有人的時候對著容若張牙舞爪,別人一出現,即刻變回畢恭畢敬的樣子。

繼蘇良、趙儀之後,容若又多了兩個,毫不禮貌,絕不體貼,更絲毫談不上可愛的下屬。

每每想到此事,容若不免感懷萬千。

為什麼小說裡,主角一到異界,前途是閃亮閃亮得光燦燦,隨便說兩句話,做一點事,這個英雄、那個豪傑,東方美人、西方佳麗,一起對你崇拜得五體投地,全心全意尊敬你,跟隨你,維護你,服侍你。

為什麼一輪到他,好不容易碰上兩個對他恭敬客氣的傢伙,居然才兩三天,即時變得和蘇良、趙儀一樣可恨了。

特別是在他被押著瞪起已經疲累到極點的眼睛,堅持看帳冊的時候,他心裡恨得更深,暗中不知用了多少不雅的語句,來問候兩個忠心下屬的母系長輩。

而這個時候,被他早早打發離開,聲稱所有事都交給他們處理的幾位管事,紛紛到來。

幾乎不用看他們陰沉的臉色,容若的頭已經開始疼起來了,看來麻煩來了。

他有些呻吟地揉著額頭:「看來,那些覬覦日月堂的人,動手的確夠神速啊!明若離屍骨還未寒呢!」

容若低聲喃喃唸著什麼,可惜沒有人在意。

林老頭是個老頭子,最妙的是,他的確姓林名老頭。平時的一舉一動,也很老頭,緩慢無力,似與任何老人沒有絲毫不同。

但是現在,他幾乎是衝到容若面前的:「主人,華宴樓、半味樓、精宴坊,同時有人找我們收帳。」

「收帳是小事吧!我不是說,所有事都交給你們去辦,放手由你們處理嗎,這種小事,何必來找我?」

「主人,所有的生意,都會有相應的來往客戶,進貨出貨,老客戶全都是記帳,月底再結。我管理的十七處酒樓,平時所有肉、魚、雞、鴨等各色菜都有人定時定量供應,別的人搶著與日月堂的酒樓做生意,從來沒有人會提前要求結帳的。現在,同一時間,有這麼多家供應商,要求提前結帳,我們也不是付不起,但這明顯情況不對。一些酒菜帳,拖不垮日月堂,卻明顯表現出,別人不再信任日月堂。有人帶起這個頭,萬一引來各方勢力對日月堂群起而攻,那後果不堪設想。」林老頭說話已經有些氣急敗壞了。

容若只是一臉沉靜地聽著,並不做任何表示。

林老頭話音還沒落,劉鋒寒就到了。

「主人,我手上共十四處綢緞莊,同時被供應商催交貨款,數目總的來算,十分巨大,如果勉強交出來,必會周轉不靈,如果不交,則只怕日月堂支持不下去的消息,很快傳遍濟州城了。」

趙柏年和劉鋒寒簡直是前後腳來到的:「主人,幾個供貨給我們的糧莊,都發消息來說,除非我們提高糧價,否則不再給我們送貨。不知是否可以動用錢莊的銀子?」

徐婆婆現在走路也不喘氣了,說話更是毫不停頓:「主人,前天、昨天、今天,車馬行租出去的車和馬,大多半路遇襲,車破馬死,損失的都是駿馬良騎。而今天,我也收到與我們一向關係良好的關東牧場的飛鴿傳書,要提高一半的價格,否則不會再賣良馬給我們了。」

你一句我一句,分開來或許並不算特別大的事,可是所有的事,一起發生,就自然地給人以強烈的壓力。

容若卻是連思考也沒有,就立刻下令:「酒樓的酒菜供應,畢竟只是小數目,相信供貨人不是心存惡意,只是感覺到濟州格局有變,心裡害怕。林先生,麻煩你和他們談談,所有數目如數支付,告訴他們,日月堂會比以前更好,如果相信我們,可以和我們繼續做生意,如果不相信,另尋別家也無妨,反正日月堂手上有錢,不至於買不到雞鴨魚肉。」

「十四處綢緞莊一起逼債,情況就不太簡單。逼債不奇怪,要錢也不奇怪,奇怪的是,逼得這麼巧,湊得這麼齊。綢緞是大筆進項,提供布料給我們的,也是大型作坊,背後都各自有他們的勢力在,以為現在明先生不在了,日月堂好欺了,他們想得真好。」

容若淡淡道:「即時付清所有帳目,告訴他們,這樣一來,舊債全清,綢緞莊的存貨足夠用一陣子,這個時候,和他們斷絕所有生意關係。他們旗下的布莊織坊裡最好的工人,我們出錢,用十倍的工錢請來,我出銀子,我們開自己的織造坊。要是有些少量綢緞布匹不足,情願走得遠些,錢花多些,到外郡其他大作坊去購。總之日月堂綢緞莊的招牌不能倒,也不能讓人欺。」

他恃著財大氣粗,富可敵國,當真是不把錢當回事地亂拋:「你把要用多少錢,數字全算出來,周轉不靈的,實在勉強的,我來出,這筆錢,一半算我的私人入股,一半算日月堂的公帳,以後收入按比例分成就是。」

他繼而又冷笑一聲:「十四家大型綢緞莊,那是多大的生意,到時候那幫傢伙丟了生意,哭死也沒有人理。」

「趙先生,錢莊的錢不可輕動,現在全濟州的眼睛全望著我們呢!錢莊最要害,不可以露出破綻給人看,一旦有人散佈流言,說日月堂要垮,煽動百姓一起跑到錢莊來提錢,錢莊存銀不夠,只要一時半會交不出錢,等不得你周轉變通,錢莊就會被百姓推平,整個日月堂也會來不及緩一口氣,就遭滅頂之災。」

趙柏年打個寒戰,垂首道:「主人教訓的是。」

「有關牧場和糧莊乘機提價,那是乘亂發財,乘火打劫,看日月堂有變亂,其他人都忙著對日月堂下手,他們想乘機搾我們的血啊!」容若一掌拍在案上,霍然立起:「有我在,日月堂只會更好。」

他眼神凌厲,聲音沉定,表情異常堅毅,竟真的在無形中,讓在場幾個人紛亂的心情安定了下來。

「立刻通知他們,日月堂和他們的生意關係,就此一刀兩斷。對於這種同日月堂合作多年,一朝生變,立刻威逼的傢伙,我們絕不能再姑息。天下不是只有一處糧莊,不是只有一所牧場。這段日子車馬行接生意注意一些,多愛惜馬兒,別讓別有用心的人對我們動手。糧莊的存糧雖略有不足,招呼人手,到鄉間直接從農民手中收糧去。只要略緩個十天半個月,我們就可以找到其他的合作夥伴,有真金白銀,再看到日月堂屹立不倒,自然就會有人搶著來與我們做生意。先說好了,到那時,這兩家的老闆,跪下來磕頭,也不能再要他們的糧和馬。」

明明是危機四伏,處處逼迫,容若的口氣,卻好像勝利已在眼前,一切已經好轉,反而先叮嚀大家不要對臨危變臉的小人心軟。

他這一番話,很自然地把大家的心思也帶動起來,好像真的已經取得勝利一般,人人臉上露出振奮之色,齊聲道:「是。」

「主人,出事了!」

高而尖的叫聲,讓容若皺起了眉,老天,怎麼也不讓人休息一會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120
 樓主| 發表於 2006-6-8 11:42:09 |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性德垂危~


茹娘趕來時,身上已是香汗淋淋:「主人,百花居有人喝醉酒鬧事,尋歡閣裡,有人搶一個姑娘打成一團,錦秀樓上,已經被爭風吃醋的人,打得快要塌了。」

肖鶯兒忍不住問:「妳那邊不是都有保鏢護衛嗎?」

「是啊!可是出手的全是高手,而且都是成群成幫的來,樓子裡的保鏢,臨時應付不來。」茹娘一邊擦汗,一邊恨恨道:「還有必勝賭場、不敗賭館,連著被人砸場子,有人在場子裡出了千,不認,還說我們出千,一路打出賭場去,還叫囂著要帶大隊人馬來把我們的場子砸平。」

「豈有此理,我們日月堂什麼時候受過這種閒氣了。」劉鋒寒畢竟年輕,第一個道:「主人,我們立即調動人馬,必要時,可以抽調四部的高手,看看什麼人敢這樣放肆。」

「對啊!什麼人敢這樣放肆呢?」容若冷笑一聲:「茹娘,妳完全看不出來嗎?」

「老娘在這濟州城混了幾十年,這雙眼睛什麼人沒見過,那幫人就算遮遮掩掩,就算化了裝,能瞞得過我的眼睛?不過就是金刀門、齊天派、飛鷹閣、流雲盟那幾幫子人,也不過就是小幫小派,平時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咱們日月堂也就睜隻眼閉隻眼,讓他們在濟州城混碗飯吃,這個時候,居然真以為,一大群人聯合起來,就能平了我們日月堂不成。」

「主人,下令吧!」連番受到挫折的趙柏年已經鬱悶到想殺人了:「屬下即刻帶人到賭場和幾處青樓,把鬧事的人,狠狠教訓。」

林老頭慢條斯理道:「何必去賭場青樓,點齊四部人馬,直接夷平了他們那幾派也就是了。日月堂就是再沒落,也不是他們想吃就能吃的,謝家沒動靜,柳清揚也沒說話呢!哪輪得到他們囂張。」

容若悠悠道:「急什麼,不就是有人鬧事嗎?」

他閒閒呷一口茶,這才輕輕吩咐:「趙儀,拿我的名帖,到官府報官去。」

「報官?」四周一片驚叫。

「對啊!報官,有什麼意見嗎?」容若白了眾人一眼。

「主人,你不要開玩笑。」肖鶯兒跳起來。

「這哪是開玩笑?」

「主人,江湖紛爭,各憑本事,從來沒有人去找官府出面的。」松風哭笑不得。

「從來沒有人,不代表不可以有人,我就敢為天下先,怎麼樣了?」

「可是,我們是江湖好漢,什麼場面沒見過,什麼敵人我們會害怕,若依靠官府,必被天下人恥笑。」

「恥笑?你們一幫人跑去亂打亂殺,最後弄回一身傷口,丟下幾具屍體,這就不被恥笑了?你們冷靜理智,保護所有的同伴不受傷害,不輕易讓夥伴拿性命去賭,好好地生活,好好地賺錢,保證所有人的安全,這有什麼可恥笑的。」容若一眼瞪過去。

「但是官府……」做為江湖人,林老頭實在不能接受容若處理紛爭的態度。

「官府怎麼了?我們是一等良民啊!」容若臉不紅心不跳地把黑說成白:「我們的各處生意交過稅了沒有?」

「交了。」

「是啊!那官府就有保護我們的義務,碰上搗亂的人,我們擱起腿來享受,讓官府把他們抓去打板子,那是咱們的權利。有這麼好的便宜不佔,非要拿血肉之軀去拚命,真不知道說你們單純好呢!還是愚蠢好。」容若毫不客氣地數落。

眾人只管低頭悶聲發大財。

這位主子的歪理沒人講得過,可是他們這一干江湖好漢的尊嚴啊!武林英雄的臉面啊!以後還要不要了。

劉鋒寒忍不住還要爭執,肖鶯兒悄悄拉了他一下。

劉鋒寒微微一怔之後,才發覺,被容若吩咐去報官的趙儀早跑沒影了,他們還爭個什麼勁,只怕還沒爭出個是非曲直來,那邊大隊官兵已經到了。

呼呼喝喝,氣派排場,一干出面找麻煩的人,反抗是公然拒捕,嚴重點就是聚眾造反,隨隨便便追究起來,都可以吃死他們背後的門派。不反抗,以容若和官府的關係,被抓進去,還不是整個半死,背後的門派也同樣脫不了管教不嚴的罪名。

細想想,這一計,當真毒辣。

日月堂不出一人,就兵不血刃,藉著官方勢力,用最正大光明的方式,處理了這幫第一個冒頭,正面為敵的白癡。

這細細一想,無奈嘆息之餘,劉鋒寒竟有些好笑期待了。

這時,外面又有僕人靠近來報:「主人,蕭遙蕭公子到了。」

話音未落,另一個僕人又飛跑過來:「主人,月流三劍,三位長老都已趕到了。」

月流三劍趕來,想必是為了程承羽之死。

月流道是實力不俗的派別,此時日月堂上下人等都不願和他們交惡,一聽這消息,以肖鶯兒為首,竟同時問出來:「三位長老人在哪裡?」

容若卻是根本不把什麼長老的事放在心上,跳起來就問:「蕭公子在哪裡?」

來的僕人異口同聲道:「正在前方靈堂上香呢!」

容若想也不想,快步往外跑去。

性德輕鬆從容地跟在他身後,無論何時何地,他總在容若身邊,不離不棄,保他安然。即使失去外在的力量,他依然在用他的方法,竭力保護著容若。

蘇良也跳起來,看也不看其他人,拔腿追去。

肖鶯兒微一皺眉,低聲對松風道:「你去把明月等幾個人也叫出來,我跟著主人過去。」說著又回頭對林老頭等人說:「就依主人的意思,大家各自去做各自手頭上的事吧!一般情況下,請便宜行事,反正主人也早已授權,若是覺得有什麼事不妥當,再來問主人吧!」說完話,就急匆匆地追了過去。

林老頭等五人互相望望,各自點點頭,便一齊往外走,準備離開總堂,各去幹各的事。

趙柏年忍不住問:「你們覺得我們這位新主人,到底如何?」

「一個怪人。」徐婆婆的結論很簡短。

「是很怪,他面對問題,總是會做出我們意想不到的決定,用出乎我們意料的手法來處理。」劉鋒寒低聲道。

茹娘微微一笑:「也許,用他的手段來處理,最後的結局,也同樣讓我們意想不到呢?」

五人相視一笑,誰也沒有再說話。


容若衝進靈堂,偌大靈堂裡,前前後後,或坐或立的一大堆大人物,他一個也看不見。

站在靈堂中間,羽衣道冠,長鬚飄飄,滿身出塵仙氣的三個中年道士,他更是連眼角也沒有掃到。

他一路直接衝到正在靈前敬香的蕭遙面前。

不過三日未見,蕭遙的人已瘦了足足一圈,臉色有些青白,但他的衣飾整整齊齊,頭髮一絲不亂。無疑的,這一切,都是到現在,還站在他身邊,不肯離開的謝瑤晶的功勞。

「二……」容若心中一陣淒涼,低聲道:「蕭公子。」

「芸娘已經埋葬了,我的傷心也已埋葬,你不必再為我難過。」蕭遙的聲音裡並沒有任何明顯的悲痛。

「怎麼會埋了,我一天十次地讓人傳達你那邊的消息,這麼大的事,我怎麼會不知道?」容若失聲叫道。

「芸娘身邊有我陪伴已經夠了,最後的一程,何必要讓那些虛偽的人,圍在她身邊,來假惺惺。我是乘著前廳裡熱鬧一片,哭哭喊喊,演戲演得最熱鬧的時候,悄悄帶著芸娘從角門出去的,陪著我的只有瑤晶一個人。我把芸娘葬在月影湖畔,她喜歡月影湖的景致,以後,我會常常去湖中吹簫,若她九泉有知,陰陽相隔,仍願撫琴與我共奏,也是一樁樂事。」

他說來淡淡,語氣平和。容若聽來,卻有椎心之痛。

謝瑤晶早已控制不住哭出聲來,伸手拉起蕭遙的手,送到容若面前:「你看看他,你看看他,整個墳都是他一個人挖的,不肯要人幫忙,我要幫手,他還要罵我,你看看他把自己弄的。」

容若也看到這一雙本該執筆揮毫,撫琴奏簫的手上,滿是水泡,數處傷口,對於像蕭遙這樣只會三腳貓武功的書生來說,親自拿著鏟子去挖一整座墳,的確是異常辛苦之事了。

容若心中難過,輕輕嘆息一聲,低聲說:「我讓人給你上藥……」

「這位就是日月堂的新主人嗎?」說話的是站在靈堂中央,三位道士中的一個。

本來應該謙沖隨和,充滿出塵之意的聲音裡,有著明顯的不滿。

月流三劍,三劍映月。

趙茗心、孫茗意、孔茗情,三人是月流道武功最高的高手,在派內身分尊貴,就連掌門對他們也多方容讓。

在民間被當做活神仙來拜,愚夫蠢婦,對他們恭敬無比。

在武林中也是少有的高手,又有雄厚的背景,走到哪裡,人家無不讓三分,不給幾分薄面,不堆滿笑容,過來寒暄一大堆客套話。

偏偏這個毫無來歷,除了錢多,外加勾結官府外,沒有任何了不起之處的日月堂新主人,居然連眼角也沒掃他們一下。

進來靈堂這麼久,一句問候都沒有,也難怪他們氣憤難當。

月流道的武功,有改化氣質的效果,月流道的高手,無不道骨仙風,望之若神仙中人,平時也常愛展現他們超凡脫俗的定力、氣度。

可事實上,一牽涉到臉面、利益等事,則難免露出真面目,一派猙獰。

這時,三人當中年紀最大的趙茗心定力最差,第一個發出了不滿的聲音。

這話的語氣明顯表達了他不快活的心意,可惜容若根本不在乎他的心情好不好,拉著蕭遙還想說話。

肖鶯兒卻不想為日月堂惹上不必要的大敵,悄悄抓著容若的袖子扯了又扯。

容若一煩,回頭瞪去,看到肖鶯兒含著哀求之意的眼神,無可奈何嘆了口氣,扭過頭,對著趙茗心、孫茗意、孔茗情等三人一拱手:「三位道長請了。」

這樣純粹應付的問好,讓三個活神仙,臉色都有些發青,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發作,只好忍著氣還禮:「容公子請了。」

「久聞容公子少年英雄,今日一見,果然更勝聞名,如若有空,還想請容公子指教一番武功,也好讓貧道聆些教誨。」孫茗意一句句,緩慢地說。

容若哪裡聽不出他話裡的挑釁之意,眨眨眼笑道:「好說好說,不過我的家人,一向不准我隨便出手,早就訂下了規矩,要同我動手,先要勝過我的侍從,再要勝過我的隨從,然後我才考慮出手不出手的問題。」

趙茗心、孫茗意、孔茗情自命高手,還不曾受過這般冷嘲,立時都變了臉色。

孔茗情冷笑一聲,就要逼向容若,被最沉穩的孫茗意一把抓住。

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審視著容若:「但不知道公子的侍從與隨從何在。」

「我在這裡。」蘇良大喝一聲,手按劍柄,凝神而待,年少的臉上,只有興奮之容,絕無畏懼之色。

趙茗心、孫茗意、孔茗情一眼掃過去,同時「咦」了一聲。

這個小小少年大男孩,劍未出鞘,擺出來的門戶,卻是一派森嚴,大見高明。讓這三人本來的輕視之心,立時大收。

性德卻在這時,一掌輕拍在蘇良肩上:「現在的你,還不是他們的對手,還是我來吧!」

「你指點我不就行了?」蘇良著急起來。

「面對真正的高手,再快的指點,都比不上生死相搏的瞬間招式來去,不要拿性命開玩笑。」說完這過於溫情的話,連性德都有點驚訝,自己為什麼會變化這麼大。

他不再看容若有些吃驚又有些歡喜看向自己的眼神,只淡淡舉步,彷彿只步了一步,卻已在轉瞬間,就到了容若身邊,和趙茗心、孫茗意、孔茗情等三人面前。

三人神色立變,一齊暗吸了一口冷氣。

以他們的武功,他們的眼力,竟完全沒看清這個風儀絕世的男子,一步走來的身法。這個可怕的發現,讓他們三人身上都有些發寒。

性德卻只是淡淡袖手,站於他們面前,安靜得好像只要他們不動手,性德自己,也同樣可以安安靜靜,一直站下去。

他力量早失,但憑著他比平常人更靈活的動作,遠勝過普通人千萬倍的快速計算能力,以及對於武功無以倫比的知識,使他有信心,可以和任何一流高手周旋而不落下風。

硬拚自然是不行的,但使用巧妙的步法身法,可以讓他立於不敗之地。而一開始,先一步立威,在這三個人的心靈上加以打擊,只要他們一刻無法看破自己這一步的奧妙,他們的心靈就隱隱受制於自己,在精神上被死死打壓,十成功力,臨戰時,也最多就只能發揮六成而已。

他無力進擊,只做出胸有成竹的樣子,靜等旁人動手,怎麼看都似超級高手,全不把眼前人物放在眼裡一般。

而趙茗心、孫茗意、孔茗情確實為他神采本領所懾,一時不敢妄動,整個場面竟然僵住了。

「三位師伯。」

「師伯,你們總算來了。」

「師伯,師父死得好慘啊!」

一連串的叫聲,很自然地幫趙茗心、孫茗意、孔茗情等三人解除了窘境。

以明月為首的月流五子,紛紛撲過來,對著三人,跪拜下去。

人跪下去,眼淚也流出來了。

「三位師伯,你們一定要為師父報仇啊!」

「師父死得好冤枉。」

「一定要找出兇手。」

你一言,我一語,一時間,靈堂的場面亂紛紛,但本來緊繃的局勢立刻被破壞掉,幾乎每一個人,都暗中鬆了口氣。

趙茗心伸手把五個人扶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慢慢說。明月,你師弟清風在哪裡?」

「別提那個叛徒了,說不定就是這個叛徒,和人勾結,害死師父的呢?」明月忍著悲痛,把所有的事情,一一向三位師長道出。

聽完這一番話之後,三個人的臉色都一片深沉。

半晌之後,孔茗情才望向容若:「容公子,我師弟死在明月居裡的明秀閣,對此,你總該有個交待吧!」

容若抱拳正色道:「對於令師弟的死,我十分抱歉,也感到非常難過,如今正和官府積極合作,希望能早日抓到兇手,為令師弟報仇。」

孔茗情冷笑一聲:「好一個交待,這樣毫無意義的空話,就是你的交待嗎?」

容若也惱了,不甘示弱地豎起眉毛,冷冷問:「那以閣下之見,我該如何交待……」

「老明啊!你可怎麼向我交待啊!一聽說你要收繼承人,我死趕慢趕,從南方靜山往這邊跑,路上跑死了三匹馬啊!我好不容易趕到了,你老小子居然死掉了,你怎麼對得起我啊?」

洪亮的聲音震得每一個人耳朵疼,不等唱禮人唱名,一道金影,已經疾掠進靈堂。

所有眼尖的人都沒看清楚這人的長相,只看見一片把人眼睛都晃花了的金色。

來者金冠金帶著金袍,背上背著一把厚背大金刀。金髮披散,金眸閃亮,金鬍鬚根根豎起,樣子極是怪異。

性德在容若耳邊低低解釋:「這人叫金易之,有異族血統,生具異象,自命與金有緣,一生只求多聚黃金,在南方靜山一帶,創下金錢會,一切以金錢為主,以利益為目的,是南方大派,但是一直想把勢力擠進富甲天下的濟州城而不可得。看這次出場的氣勢,想是以為明若離死了,他就有機會了。」

金易之人如風至,趴在靈堂後的棺木上就哭:「老明啊!你怎麼死得這麼早,你叫我可怎麼辦啊!」

他動作太快,靈堂前的日月堂弟子誰都來不及阻擋他,他哭的速度也太快,轉眼間,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已經滿臉眼淚。

肖鶯兒硬著頭皮上前道:「前輩對我們舊主人的情義,我等感同深受。」

金易之抬起頭來:「小妮子,妳也是日月堂的屬下,老明死了,現在誰是妳們主子?」

肖鶯兒對容若一指:「這位容公子是日月堂的新主人。」

金易之抬眸望向容若,金色雙瞳中,異彩連閃。

容若很盡職地抱拳行禮:「金前輩,你好。」

金易之抬手指向容若,大喝:「你這小子,有什麼長處,竟敢佔據日月堂主人的位置,莫不是你貪圖日月堂的財富權勢,所以暗中害死了老明。老子這就替老明報仇。」

他話還沒說到一半,人已經一撲而至,身在半空,雙手成爪,惡狠狠對著容若抓下去。

性德一眼就看出,此人功力遠在容若之上,容若與他若認真交手,撐不過十招,這還是在人家不亮兵刃的前提下。所以性德想也不想,一手推開容若,回身擋在金易之面前,一抬手,輕飄飄一指,似慢實快,正點向金易之掌心。

這一指點出,自有奧妙,性德暗藏的克敵之術,可以連綿盡出,縱金易之是一等一的高手,落在性德手上,也不免大大吃虧。

可是出乎性德意料的卻是,趙茗心、孫茗意、孔茗情,一抬手,一揮袖,一揚腕,立時機簧震響,漫天寒星閃動。所對準的目標,皆是容若。

性德靈覺奇高,大家又靠得非常近,如果這三人提氣準備出手,性德一定會提前警覺。但是這三個人,僅僅只是扣動身上暗藏的機關,發射出攻擊範圍極大,攻擊力量奇強的暗器,這就不是性德事先可以察覺的了。

失卻與主機的聯繫,性德再不是先知先覺的半神,所有的一切,依然要他用智慧經驗來判斷。如果暗器的對象是他,他就算前有金易之,後有暗器夾攻,也有自保之策。

可是暗器對付的人是容若。容若輕功不錯,但是這個時候,他和三個人靠得太近,近距離內的暗器攻擊,就算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一不小心,也會吃大虧,何況是容若這種半吊子。

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裡,性德已經計算出每一枚暗器的角度方位力量,也算出,容若就算傾盡全力,最多可以躲過十分之一的暗器,就算他身穿了玄絲甲,但也只能為他擋住十分之五的暗器,就算自己全力出手,也只來得及拉他兩下,或擋住部分暗器,最後必會有不少於十分之一的暗器,落在容若沒有保護的臉部,和手足部位。

千萬個計算在瞬息間完成,所有的可能性都被他一一排除,唯一能保護容若不致受傷的只有……

性德一長身,向後一步跨出。

依然是簡單到極點,卻也玄奧到極點的一步。

他整個身體已經攔在了容若身前。

一切發生在百分之一秒間。

前一瞬,容若還笑吟吟要看性德折服金易之。

下一瞬,已是滿天寒星,找不到一處安全所在。

容若的一聲驚叫還卡在喉嚨裡,就已看到性德沉靜平淡的面容已轉向自己,他那高挑完美的身體,完完全全擋在他的前方。

四周似有無數聲尖叫,無數的呼嘯,無數的腳步響起,似乎有人高喊著主人,有人狂叫著公子,有人拚命喊自己的名字。

似乎有刀出鞘聲、劍龍吟聲、弓上弦聲,但容若完完全全聽不見。

他只聽見暗器打中人體的聲音,清清楚楚,沉沉重重,除此之外,整個世界都是靜默的。

容若驚惶地看著性德,他面容依舊沉靜安詳,暗器紛落的聲音,不能讓他的眼睛眨一眨。那麼多暗器,打在他背上、臂上、腿上,打在他的身上各處。

可容若正面對著性德,一心想要看他的傷,卻發覺,全身僵木,一下也動不了。

然後,性德微笑,如雲開月現,雲破日出,超出了男女,超出了一切凡塵之美,超然,平靜,卻又飽含著只有凡人才會有的深刻感情。

性德伸出手,用力一推,本來幾乎與他身體相貼的容若被推得往後退出足有三尺。然後,容若立刻明白了性德推開他的原因。

一把厚而長,金光耀眼到極點的金刀,從性德的胸口伸了出來。

那把本來背在金易風背上,可怕到就連大象也許都能一刀斬成兩段的金刀,從性德背心刺入,前心穿出。

如果容若不曾被推開,就會在同一時間,被牢牢串在這無情的金刀上。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帖 登錄 | 加入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手機版|黑名單|SayCoo論壇

GMT+8, 2024-5-16 04:12

Powered by Discuz! X3.3

© 2001-2017 Comsenz Inc.

快速回復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