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秒

snowerly

有些文章是較早期的作品，文筆顯得較粗操，有時間我會將創作各階段做個整理~~~


　　「2006年，我們要一起把愛傳出去，20、19、18…3、2、1！」
　　－0！我瞬間右手橋準相機，背景是滿天盛開的火樹銀花，左臂搭上她肩，並說出「我喜歡妳！」，快門閃動。剛好一秒！
　　「喂！你幹什麼鬼？你剛說啥啦？」STO！她居然沒聽懂！這可是我豁出一切的告白勒！

　　煙火還如打擊樂般一聲聲鳴放，刺激著現場每雙亢奮耳膜，海洋之星的舞台上，主持人藍心湄、聶雲與阿雅等還保持著激昂情緒與群眾互動，惟獨我，糾結在與這場合全不搭調的尷尬中，猶豫著該繼續嗎？怎麼繼續？
　　如果今年沒有潤秒，也許這輩子我都不會告白；我老對自己說，時候未到。
　　哪時才是時候呢？總之要特別點。多特別？
　　從我和她高中時代認識起，有幾次稱得上機會。

　　高二上學期，我們的座位被安排為鄰居，中午吃飯理所當然能聞到對方的便當香；於是我們漸漸開始交換菜色。某天她心血來潮，建議：改天我們交換整個便當吧？做那便當的早晨，我看著家中流理台上一罐蕃茄醬，是否該以白飯作紙，揮毫些浪漫入心扉的字句？不，時機不夠特別。

　　高中畢旅時，在花蓮某海灘景點我嬉戲間被岩石劃傷，急救後，擔任安全股長的她，代替還需照顧整班學生的老師陪我上醫院。途中我們共程了半小時公車，窗邊涼風吹拂，她提著我仍偶爾冒血的手，眼神不斷擔憂；我急促心跳著，不，不夠特別。

　　大學聯招前，我曾以自己唯一擅長的數學科和她渡過一對一補習，場地在她家。她父母不在，背景撥放著舒緩讀書心情的浪漫音樂，萬事具備的氛圍裡我一度瞄著她乾吞口水，該開口了吧？不夠特別。

　　當然是我別有用心，大學與她進了同校不同系；自願當公關的我第一站便找她的系辦聯誼。郊遊時，我與她熟過自己系上同學，於是我們佇在一旁聊著以前，漸漸同學都各自帶開，人聲與我們遠離。四下無人，當然是時候吧？不。
　　別罵我啦！這些時機都是我在同學口中聽見，他們終於脫離獨身生涯的經典場合，我卻一個也沒能加以利用。

　　真有個夠特別的場合、時機，等著我與她嗎？或者只是我的藉口，我不敢？
　　不，我只是比誰都要求更高，只是她在我眼裡比誰都特別，所以我需要，特別之特別。

　　我積極尋找更理想的時刻，終於前幾個鐘頭從新聞知道，今年有所謂潤秒。
　　關係於地球自轉速度的一秒，影響著天生萬物與全人類作息的一秒，應該夠噱頭吧？我強烈直覺，這一秒是上天為我所準備，這一秒愛情即將誕生。

　　但只有一秒呢。

　　一秒鐘光說出「我喜歡妳」其實簡單，但整體過於單調，需更添花樣。
　　也或許我能一路暗示，最後那秒真正完成整段台詞？不，從暗示開始，就是告白啟動了。
　　一秒，我得完成特色獨具的告白場面。

　　望著身邊的她，還有另外眾多同學。到今天為止咱兩系已經有不少人相熟成了朋友，於是各自約成一大群，在這元旦前夕來到高雄跨年晚會。
　　同學們沒注意我，他們早興奮得出神，但她不是容易忘我的個性，正狐疑著往我臉瞧。
　　要我重說一次，特別的時間已過了呀！
　　「你到底在幹麻？」她再丟出一句逼問炸彈。
　　「抱歉，開個玩笑而已…」我拆招。
　　接下來身邊如何狂歡我也激發不起熱情了，只充滿一股深深失落。
　　下次機會，媲美潤秒的機會…也許是外星人降臨地球、第三次世界大戰前夕、或太陽終於變做紅巨星吧？
　　失敗。

　　經過林志玲給伍佰獻吻、而伍佰在台上漸漸灑盡他瀑布般的汗水後，人群開始疏散；我們這群人於是開起會議，接著漫漫長夜還有什麼續攤活動？
　　有人提議先吃個消夜再決定、有人希望驅車到六龜泡溫泉、也有人打算豁出老命飛車上台北參加府前升旗典禮。
　　沒心情。去年最後一秒我都以失敗收場，今年哪還有什麼搞頭？

　　「不好意思，我太累了，可以先回家嗎？」
　　揮別了同學的溫情，燈火明亮的新光碼頭似乎成了寒光冷冽；對比著整座城開不夜，更顯我在其中的孤單。
　　突然我肩膀被大力拍下，腳步一個踉蹌。刺背魔？我…我可不會白白屈服在惡勢力下！
　　「跑那麼快是幹什麼呀，你還要載我回宿舍呢！」是她，在我身旁。

　　我都忘了，今兒個她是坐我機車行動的啊！
　　打從認識她至今，心理還是第一次有這異樣的感覺：好像載不動她了。好像不想見到她。與體重無關，只因尷尬。
　　她不曉得我剛經歷告白失敗，她不曉得關於那秒我構思了整晚，她不曉得今天之前我已走過兩年八個月的暗戀，她什麼也不曉得，單純扮演著我的普通朋友，一切複雜感受都由我獨力承擔。
　　這麼想也許很幼稚，也許自私，但心理的詭異感覺我真的沒法揮去。

　　「是愛睏了嗎？從剛才倒數之後你真的就怪怪的。」她把手放到我眼前，揮了兩三下。
　　「沒事…對啦，太累了。」我好不容易擠出一句。
　　「早點回去睡覺吧，我也陪你回去了。」她一個苦笑。
　　「妳…真的不跟他們繼續活動了？我會打電話找人負責載妳的。」
　　「你都不在了，還有什麼好玩？」她說，我心砰地跳了一下。
　　「我跟同學都還不怎麼熟啊！」她接著說。果然。我只是個她比較熟的人，一個普通朋友的存在。毫不特別。

　　她開始朝我停車的巷子前進，我接著跟上；一段路裡她頻頻動著嘴似乎打算聊天，但我已經特別無言，更無力。

　　「喂，你要請我一頓早餐啦，剛才我的肩膀被你拍一個胞。」她終於開口。妳不是打回來了嗎？我差點脫臼啊！

　　「真的對不起啦，怪我做了蠢事。」還一點意義也沒有。

　　「到底是怎麼了嘛！你很奇怪耶，從以前就是這樣，每次做事三分鐘熱度，之後就會開始鬱卒。」

　　「我有嗎？」印象中的自己才不是這樣。

　　「哪沒有啊？還記得以前我們有段時間都在交換便當菜嗎？有次還交換整個便當對吧？那天虧我還早起三個多小時炒了整盒的好菜，想跟你好好炫燿一下廚藝的呢！可是你那天怎樣？悶了一天，吃我的飯一點心得也沒講，害我以為自己煮得是有多爛，後來你也沒怎麼跟我換菜來吃了。」那，正是為了妳心情不好啊！梗著沒法告白的場面的確是男女間感情的最大殺手，開口後跟說不出口，分別都是種不同的尷尬。
　　她早起了三個小時這麼費工夫唷？那天的便當究竟味道如何？沒印象了，只記得那時沉重的失落。

　　「還有啊，那次畢業旅行還記得你受傷嗎？我超討厭當安全股長的，看到你流那麼多血我已經快嚇死了，我是很謝謝你剛開始一路上跟我說很多無聊的笑話幫我分心的啦，但你還是莫名其妙，到醫院包紮好之後反而悶住了，我跟你說一堆話你都沒回，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麼。」想妳啊，真的。我差點脫口。那也都是為了妳才心情差，又一次話到嘴邊的茫然失落；類似現在，但比較輕微。

　　「我真的忘記這些小細節了勒，不愧是高中時代歷史地理稱霸的小才女啊，腦袋的ram這麼大。」我對她笑笑。

　　「才不是記性好呢，是你太奇怪才讓我印象深刻，真的，每次都這樣，後來妳到我家幫我補數學的時候啊，剛開始氣氛超好效率超高的，我還覺得你很有教學天份呢，那時也想我的數學肯定有救了！」後來並不順利…的確她輸在數學，才考上這間排名不怎麼樣的學校，是我這臨時教師之責。

　　「後來不知道怎樣你開始教得有氣無力，我問問題你也解釋不好，那還真是白白浪費考前的時光嘛！我還想跟你說乾脆各自讀自己的算了，但看在你好心幫我，我又不好意思，氣死！」我也不好意思啊，賠罪就是跟你一起進了這學校。

　　不，其實我沒怎麼發現自己的改變，心情變換實在是沒法避免，原來，還造成妳這麼大的困擾。

　　覺得自己有點自私了，居然一路在耍情緒，究竟多少人曾受我牽連？

　　「還～有就是，我們兩系那唯一一次聯誼，我要說唷，你讓我失望了啦，燕巢風景區是我聽人家稱讚好久的景點，難得考到高雄有機會去逛逛，原本我相信你會好好規劃行程的呀！你做事那麼積極。」這個嘛，雖然自己沒什麼優點，但做事挺拼，很能專心，在身邊人眼中算是負責有擔當的好青年吧，我就不謙虛了。但我的確是嗎？

　　「後來你還是莫名其妙開始安靜，還建議各自帶開大家提前解散，這樣其實超不負責任的耶，有人出事怎麼辦？我也莫名其妙就被你載回宿舍，只看到個髒兮巴拉的泥火山就結束行程了。」她嘟著嘴。

　　的確，這才是我。不夠自制力，只隨心情起舞；能表現積極只是多虧幸運，經常擁有好心情罷了。

　　居然不曾面對，如此的自己。

　　原來我讓那麼多發展繽紛的事情變得無趣。

　　原來我讓那麼多的「特別」失去意義。

　　一路，只是自以為勇往直前，夠衝勁；但終究我害怕失敗，在自信不足時就失去掌握狀況的勇氣，愛情路上如是，因此一面對低潮就找藉口，不斷放棄每份機會。

　　時機終究該著手創造，不是等來的。

　　時時刻刻，每一秒，其實都該看作潤秒。都可能異彩非凡，或者平淡無奇。不把握，不運用，它就從空虛裡消逝，再沒回頭。

　　我豁然開朗。我握緊她的手。我注視她眼睛。我來真的了。

　　「願意陪我迎接元旦的曙光嗎？」我盡量深情。

　　「搞清楚自己做人實在太糟糕，怕找不到人陪你看日出了嗎？」她歪著嘴問，一臉正經。

　　…。

　　不再放棄。

　　舞台是新光路旁高聳宏偉的新光大樓－附近，一條普通到難以起眼的小巷內，背景是間老舊之外毫無特色的麵館。這兒的我卻專心演出著生命裡最特別一幕。我清清喉嚨，眼露精光：
　　「將來，願意陪我迎接每天的曙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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