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哥的谜

慕容冰寒

年哥的谜

                                                 慕容冰寒
     年哥走了。
     他走的时候没人知道，那时我正在学校昏昏欲睡，赵杨和乐队的其它几个人正在排练晚上要演奏的曲子，直到几天后我们去他家，邻居开玩笑说你们再不来这房子都要成寡妇了。我们笑，说怎么呢？他笑的更欢了，独守空房的不就是寡妇么？我们说不是还有年凡么？让他给房子慰籍慰籍啊！他倒是一愣说年凡不是走了么？我们也愣了，赵杨一脚把门踹开，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想像中的一具尸体。我们走了进去，他的吉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放在永远像打过劫一样凌乱的桌子上，墙上油乎乎的写着几个大字：我要走了，保重。很明显是学洪七公他老人家的用鸡腿在墙上写字。我看了看赵杨，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常玩的恶作剧的一种。赵杨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周，忽然笑了笑，说，真的走了。王八蛋。然后他向门外走去。离开的那一刹那我回过头，空荡荡的房子，几根晾衣服的线在风中摆动，一阵萧索。


     年哥为什么要走？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过一直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那时他们的乐队正火，报酬一涨再涨，演奏一个晚上赚得将近八百多块，有时候生意好老板高兴发奖金就能上千。他们自己组建的CS战队已经横扫了几乎武汉的所有网吧，而且正打算参加全国的比赛，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可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了。我去问赵杨知不知道为什么，他摇了摇头说我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但是我尊重他的选择，他要走，我不怪他。因为这个世界，有很多的事不是我们自己可以决定的。他低下头，轻轻地拨弄着年哥留下的吉它。


     年哥是赵杨他们那个乐队里的吉它手，他们大学时就住在一个寝室，两个人刚一见面——按他们的话说是为彼此的学识而互相敬佩，立马结成了兄弟。而据我猜测他们用这句话代替了“臭味相投”这个原词，因为听他们乐队的其他几个人说在那之后他们两个人就成天在校园里晃荡，晚上不是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怪嚎就是猫在哪个网吧里打星际，帝国。白天则在寝室里呼呼大睡，只在考试的时候找老师的儿子买份答案过关，两年下来班上同学还没认全。大三的时候他们收敛了一点，认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后来就七拼八凑的组成了一支乐队，每个星期六晚上在学校广场上演出，倒也很收欢迎。毕业之后几个人成绩也都不怎么样，七找八找找不着个工作，干脆心一横，几个人出来闯荡，在酒吧找了一份演奏的差事，钱也不算少，节省点而且还会多出点余粮。后来CS出来了，几个人开始狂热的打CS，于是组成了个战队，上午打CS、下午排练，晚上演奏。日子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过着。后来，我就碰到他们。
     2002年1月17日的晚上，我一个人在家闷得七窍生烟，最后实在忍不住，小资情绪一下爆发，决定去附近的一家酒吧里喝点什么。那时候酒吧没现在这么多，离我家最近的有一站路，是一个叫“蓝色恋琴”的酒吧。虽然我一直怀疑那个“琴”字是个错别字，但是对它的映象还算不错，至少没看见过有谁从里面爬出来，然后吐得虎啸龙吟，也没有见过警察把里面人一个个抻进警车里带走的，所以在考虑再三之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里的环境总得来说还算不错，装修是我喜欢的古典风格，色调略暗，人不少但不像其他酒吧里那么闹哄哄，人们三五个一桌坐在一起轻声的说笑或静静地听音乐，柜台旁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演奏着不知名的音乐，给人的感觉很平静。
     我看了看周围，在柜台边上挑了个光线比较好的位置，一个漂亮的吧台小姐问我要点什么酒，我以前没进过酒吧，哪知道点什么酒，含含糊糊地问这里有什么好一点鸡尾酒，吧台小姐推荐一种刚刚推出的叫“火鸟”的自调酒，说是口感不错。“行。”我点点头，“来一杯吧。”酒上来得很快，我喝了一口，顿时一种火焰灼烧的感觉从口里一直穿过喉咙漫延到胃里，我被呛得咳嗽不止，眼泪吧嗒吧嗒直滴。“这下丢大了。”我想。“没人看到吧。”我朝四周看了看，发现东队里有个弹吉它的小伙子正看着我笑，我脸红了一下，但对他这个人有种莫名的好感，因为他的笑容里很纯净。我有点想和他交个朋友。
     过了一会儿，乐队休息，我端着酒走过去，他看见是我，冲我笑了笑。“吉它弹得不错。”我扬了扬酒杯：“喝点吗？”他摇了摇头：“你第一次喝酒吧？”我心想你连这都看得出来啊！有一手。我心虚地笑了笑，连忙转移话题：“能把吉它借我看看吗？”出乎我意料，他很爽快地把吉它递了过来：“你会弹吉它？”我嘿嘿一笑，双手捧过吉它，心想老子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吉它有几根弦呢！我用手扒拉了几下，出来的声音跟弹棉花似的，乐队的其他几个人哈的爆笑起来（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笑得最夸张的就是赵杨），周围人吃了一惊，都朝我们这边看
     那个弹吉它的小心翼翼地把吉它抱了回去，心疼地抚摸了一会儿，说：“你这叫弹吉它啊？！都快赶上抠臭屎那架势了！”我颇为不好意思地拉了下脑门上的一措头发，（这是我的习惯动作，只要不好意思地时候就会情不自禁的拉那一措头发）说：“其实我也很喜欢吉它，但就是不会弹。”他看了我好一会儿，说：“那我来教你吧！”我诧异地抬起头，至今还记得他那时半玩笑半认真地表情，眼中却是不带半点伪装的真诚。


    “他很善良，对朋友都很诚恳，跟他在一起过的朋友，无论男的女的都是这么觉得。虽然他看上去有点玩世不恭，不务正业，但是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没见他干过一次对不起朋友的事。”赵杨一字一顿地说，“他是个好人。”
     是的，他是个好人，一个善良的人，每一个看过他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眼中的那一种朴质真诚的气息。


     年哥走了以后，把他那把吉它留给了我，尽管他没有教会我弹吉它。不是他没有教，而是我天份不够，天生手指短，怎么弹都象年哥说的抠鼻屎的动作，而弹出来的声音，年哥说：“算了，惨不忍睹。”然后他放弃了教我弹吉它的想法。
     好象是为了补偿没教会我弹吉他的遗憾，年哥说教我打CS，在教会我各种按键的使用之后，他挑了小地图跟我对战，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枪就特别兴奋，于是手感出奇的好，一把沙鹰居然把年哥打趴下几回，兴趣一下就起来了，然后就天天缠着年哥和赵杨他们几个人练枪，最后到了几乎每天上午逃课去打CS。不过成绩倒也没怎么下降，老师虽然逮着了几回也不好说什么。在我们学校，纪律的松紧从来不是问题。只要你成绩好，在老师办公室门口造原子弹都随便你。于是那段时间我的枪法突飞猛进，几乎到了和赵杨打平手的地步。后来还跟着他们一起打过大大小小不下百场网吧举行的CS大赛，每次都能拿些小奖品，比如鼠标什么的，有的卖了，有的我们自己留着。时间就这么过的飞快。


     “还记得他曾经的梦想吗？”赵杨默然地抽了一会烟，忽然问我。“记得。”我点了点头。年哥对我说过，他已经走上这条路就回不了头，唯一的出路是出唱片或者是走职业玩家的路。所以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拿个CS全国总冠军，乐队也能搞出点名堂。“这样我也算对得起我的父母。”年哥一直没有对我说过他的家里人，也没有说过他的身世，我只要一提起这些他就岔开话题，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一次我问赵杨，赵杨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说：“他妈妈总说他不务正业，后来气出了心脏病。。。。。。他爸爸把他赶出来了。”


     刚上高二下学期那年，有一天正上课，老师是个吐词不清的家伙，被称为“周杰伦的模仿未遂者”。我在下面听了一会儿，昨晚刚建立起的加强努力的信念被他彻底地扫了兴，于是拿本小说在桌子下面偷偷地看。看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有人敲旁边的窗户（我的座位靠窗）大吃一惊以为校长来查岗，心想掉的大，这次是第四次被他看见上课看小说了，这回不死也残废。结果抬头一看。是年哥一脸兴奋地站在外面，我把书塞进屉子里，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年哥把我拉到一边，掏出一份报纸说：“快看这个！”我把报纸拿来，上面有个全国CS竞技赛的告示。
    “机会来了！我们都要去参加，你去不去?我帮你报名！”他很激动的样子，手都有点抖，当时觉得有点好笑，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我仔细看了看具体说明，是分赛区比赛，最后在上海总决赛。我想了一下：分区比赛没问题，逃几节课老师也没啥话说，关键是去上海不是一天就行了。请假去玩电脑，无论名义多么高尚，爸妈也肯定不会同意。要是逃课，逃这么多天，不仅爸妈要把要把我零割了，估计学校也得把我开除了。　我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说我去不了，我还有学校管着哪。他有些失望的样子，摆了摆手说算了，你回去上课吧，我先回去训练了。说完转身走了。我当时站在那儿觉得很内疚。
      过了几天我去网吧找他们，他们正在研究如何把防御和攻击形成一体式，在攻击的同时有最大限度的防守，减少伤亡。几个人都是平时只会打没有理论基础的，商量了半天没有什么结果。我突然想起几个星期以前有过一篇战术评析，内容好像与这有关有关。我说这样吧，比赛我去不了，我来帮你们负责理论部分，战术我来设计。你们把它应用到实践中去。他们看了看我问行吗？我拍了拍胸脯说没问题，赵杨说行，那就全拜托啦！我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回家找那篇评析。
      在研究了几个晚上以后，全新的《攻防一体论》完成了，我兴冲冲地拿去给他们，他们研究了很长时间，然后说试一试。几场打了下来，我问怎么样？他们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我，忽然笑了：“小子！行！”我记得年哥当时高兴得象个孩子，挥着手激动的说：“这回要是拿了冠军，我就请你大吃一顿海鲜！“那样子就好像他真的拿了全国总冠军似的。


      但那一顿海鲜我终究是没有吃上，年哥在说完这名话的一个月后，静静的离开了，风吹过树梢，最后一片梧桐叶在他身后缓缓坠落，寒风中，他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黑暗里。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走，我曾猜测他对未来失去了信心，因为他为他的梦想而付出了一切，失去了信心，也就失去了坚持下去的理由，也就无颜再面对他的父母。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赵杨，赵杨摇了摇头说不会的年凡属于那种无论有没有信心选定一条路会一直坚持到底的人，他不会临阵退缩。
      后来我又听他邻居说他走的前几天收到一封信，于是我们又来到那所房子，希望可以找到一点什么。可是最后却只在墙角找到了一堆被火烧成黑色的残片，我拈起其中的一片想仔细看时，它却在我的手中变成了黑色的粉末，就好像他们曾经的梦想般，化成飞灰。
      于是年哥的离开最终成了一个迷。


      我问赵杨以后有什么打算，他抽烟抽了很久，慢慢地说：“他是我的兄弟，无论他在哪里都一样，我要为他实现他未实现的梦想。”他顿了一下，忽然看着我，说：“你也算是他的一个兄弟，你的枪法也大部份是他传给你的，你愿不愿意和我们起帮他实现他的梦想？”我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因为那时候已是将近高三，学校一下管得很严，逃课都很难，而且既使我答应，我爸妈也死活不会答应。我叹了口气，他摆了摆手，说：“算了，你也有你的难处，我不勉强你。年凡的事你不用担心他的梦想我会替他实现的。还有高三一年，你也该好好学习，考了个好大学，别像我跟年凡似的没有个好下场。”说着说着，我们的泪水不可抑制的涌了出来。最后他拍了拍我说：“我们要走了，你要好好学习，保重！”我使劲点了点头，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他们走的时候没有通知我，可能是怕我分心，我再一次去那个酒吧时他们已经不在了，他们曾经演奏的那个位置，坐着几个同样年轻但陌生的面孔，他们曾经租住的房子又有了新的房客。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那个吉它，提醒着我他们真实的存在和一个年轻人曾经的梦想。

檸檬

有一種不知名的感動
年輕輕狂 青春的夢想....
好文~!

你不懂我

嗯嗯  很好看耶^0^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