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問我為什麼嗎?」他笑道。
他不等她回答,又說:「我大概會先服兵役,然後......」
他沒繼續說下去.
然後什麼?她心裡急迫的想知道答案,但終究沒開口。一陣微風吹來,她披肩的頭髮
在風中翻飛著。兩人沉默了一會,還是她開口幽幽的說:「我想回宿舍了。」他聳聳
肩,做了個「隨你便」的表情,她忍住盈眶的淚水,一個人回到宿舍,還沒進寢室的門
就痛哭起來。
他服役的地方是桃園,她還是像高中一樣固定寫信給他。令她驚訝的是:這回他回的
速度比以前快了許多。她也曾坐火車去看過他,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一到營區的門口卻
不敢去,而又折回原路坐火車回學校。
過了一年多,一天下課她回宿舍,居然看到他靠著樹幹,斜斜的站著,一見她就直沖
著她笑。
「怎麼想到要來?」她發現自己的聲音微微顫抖。
他沒回答她的話,卻說:「妳越來越漂亮了。有要好的男朋友了吧?」
她咬咬嘴唇,狠心的點點頭。心想:你是永遠不會懂我的。
「我八月份服完兵役後,就要去跑船了。」他看著遠方:「妳知道嗎?四海為家一直
是我從小的願望。」
她好不容易等到他已經當兵一年又六個月,可是為什麼他又要走了呢?
「恭喜你呀!終於可以完成自己的心願了。」她冷冷的說。
他有些驚訝,良久才從身後拿出一個袋子,遞給她:「送給妳的。」
「什麼東西?」她接過來,沉甸甸的。 「一袋沙子。」
「神經病啊!這邊有那麼多沙了,還送沙子給我。」她啐道。
他神秘的笑了一笑說:「這沙跟別的沙不同。」
「有什麼不一樣?沙子不就是沙子。」她嘟著嘴說。
他走後她著實懊惱了好久,自己不該這樣對他的,畢竟才難得見面一次。他上船的那
天,她故意沒去送他,怕眼淚會不爭氣的掉下來。硬是強迫自己睡到早上十點才起床。
他八點的船早該啟航了吧!她此刻什麼也不想,只盼望門鈴會突然響起,就像小說中
的男主角告訴女主角他不走了。她輕嘆了一口氣,知道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一旦他做
了決定,很少有人可以改變他的。她起身走到書架旁,想把他當時寫給她的信給拿出來
重看一次,一不小心手肘碰到了他上次送給她的袋子,繩子一鬆,沙子落了滿地。她彎
下腰來,卻在沙堆中赫然發現一張紙條:
「在分開的這段日子,我才更明白戀妳的心。如果妳不要我走,我就留下來。」
是她所熟悉的蠅頭小楷!這些自爭先恐後的挖陷、燒傷她的雙眸,她頓時感到一陣昏
眩,沿床坐了下來,胸口仍微微作痛。
風吹來的砂落在悲傷的眼裡誰都看出我在等你
風吹來的砂堆積在心裡是誰也擦不去的痕跡~
以後在西子灣,常會看到她在沙灘旁停佇,一站就一個下午,動也不動,頂多是拂風
吹亂的頭髮,或是揉揉沙子落進的眼睛,然成了海邊的另一塊岩石。
她有一次甚至聽到兩個大一的學妹,在她旁邊小聲道:「聽說她是在等她的情人耶!
真痴情!」「那不就成了現代的王寶釧?」另一個接著說。「對呀。那男的一定是個負
心漢。」
她苦笑了一下,也懶得去解釋什麼。心想:起碼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最後還是盼
到了她的丈夫,而她呢?到現在他連隻字片語都沒有捎來,她知道,
自己真的不是一朵善於等待的金線菊啊!
「媽咪,來,來看我用沙子堆的城堡。」
孩子的叫聲喚醒了沉思中的她。「來了!」她應聲道。
畢業後,她在台北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然後結了婚,生了小孩,要不是這次先生
公司舉辦郊遊,她恐怕不知道還要多久才會回到這裡。
「怎麼眼睛紅紅的?」丈夫關心的問。
「沒什麼,大概是沙子跑進眼睛裡了吧!」
她現在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而他呢?是繼續在海上飄泊,還是已經找到了一個好
女孩?泛泛渺波,點點舟火,她忽然想起一句話:輕問何時終止飄泊的心情?以望穿之
眼眸迎接你美麗的歸航。美麗依舊,歸航不得。
風吹來的砂穿過所有的記憶
誰都知道我在想你風吹來的砂
冥冥在哭泣難道早就預言了分離~
|